名字决定命运:陈独秀的“独”和胡适之的“适”
1915年发起的新文化运动的两位主将,一位陈独秀,一位胡适之。
都在北大开坛讲学,桃李满天下;他们一同创办《新青年》,当时发行量将近两万份,北京城里能识文断字的人几乎无人不读,可谓一纸风行,洛阳纸贵。
有人曾说,陈独秀和胡适之间的友谊不能用常人的眼光看待,因为二人性格迥异,还经常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面孔,可在大事大非面前,二人又能瞬间化干戈为玉帛。
与人打交道,陈独秀总是剑拔弩张,胡适则待人温厚平和。但即便是争论得再激烈,二人也都严格遵循一个原则——“君子绝交不出恶声”,这是陈独秀的主张,亦是胡适的观点,因此两人即便矛盾再大,也会“很客气地辞别”。
陈独秀的字实在是漂亮,字如其人,“一身诗意千寻源”,金岳霖表扬林徽因的话用到陈独秀身上也是十分贴切的。
一个“独”字可真是他一生的真实写照!
新文化运动,独树一帜;五四运动,独领风骚;缔造中共,独占鳌头;大革命失败,独走江湖。
蒋介石让他当教育部部长,他断然拒绝,毛泽东邀请他回延安,他婉言谢绝,两头不买账;
在狱中,老婆来送饭,不忘温存一下,狱卒要制止,他大怒:我身体有罪,性欲无罪。
一介狂人,只因处在一个疯狂才能生存的时代。
胡适与陈独秀因《新青年》结缘,也因《新青年》分手,然而二人始终未在公众场合表达过对对方的不满。
直到30年后,胡适回忆起这段历史还明确地表示,他和陈独秀之间的矛盾并非个人矛盾,而有关主义。
陈独秀是秀才一枚,造反不是他的长项,不是谁想跨界就能跨界成功的,瞿秋白也和他一样,投错了行,最后才有了《多余的话》。
鲁迅则很有自知之明,专心写自己的文章,做中国的巴尔扎克和马克·吐温,文字也一样是投枪和匕首,一样可以让敌人发抖,干自己擅长的事情就是成功。
1942年,陈独秀于贫病交加中客死于四川江津,没能看到抗战胜利。若是他活到抗战胜利后,他还能“一枝独秀”吗?恐怕难。
不过话说这个繁体的“獨”字,还真是有点意思,左边是反犬旁,右边是蜀,有一个成语曰“蜀犬吠日”,可见他临终时是多么的孤独。
胡适在美国取得洋博士学位,师从实用主义大师杜威,可谓少年得志,27岁便被北大聘为教授,一时成为师生皆艳羡的人物,时人莫不以“我的朋友胡适之”为荣。
胡适一直秉承“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属于温和的改良派,与陈独秀热衷于激进的共产主义学说形成鲜明的对比。
从新文化运动到五四运动,从北洋政府到民国政府,胡适基本上顺风顺雨四平八稳,他鼓吹民主,要求行宪,与国共两党都保持着距离,也是两头不买账,但两头也都没有为难他,他没坐过牢,也没颠沛流离过,一直与执政层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进退自如。
晚年的陈独秀选择偏居在四川江津的一个小县城,过着贫困潦倒的生活。此后,陈独秀与胡适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然而在陈独秀最后的日子里,乃至他去世以后,两人在思想上的共鸣依旧没有中断。也许胡适也没有想到,二人最后的共鸣,竟是在陈独秀过世之后产生的。
他将老友的遗著重新编辑出版,定名为《陈独秀最后对于民主政治的见解(论文和书信)》。他还为这本书撰写了一篇序言,由衷赞美老友在“最后见解”中发掘出民主真谛的意义。
他说:“我觉得他的最后思想——特别是对于民主自由的见解,是他‘深思熟虑了六七年’的结论,很值得我们大家仔细想想”。
有人说,晚年的胡适变得无所畏惧,这与当年的陈独秀颇有几分相似。
抗战胜利后,他一度还有以无党派人士参选民国总统的机会,虽是被蒋介石利用了一把,但之前他也得了个驻美大使当当,也算是部级干部了,可以说是文坛政坛皆春风得意,晚年旅居美国,也没遭受党锢迫害。
从个人角度而言,胡适的毎一次选择都是最佳的选择,有锋芒但不毕露,有性格但不任性,可谓实现了个人利益最大化,不愧是实用主义大师的门徒,以今日之视角观之,无可厚非,只要不侵害第三方,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
胡适本名叫嗣穈,很晦涩的一个名字,后来以笔名为姓名,字适之。这可见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他一辈子都在践行“适之”,适者而生存。
1962年,他因心脏病去世,蒋介石送挽联:“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可谓备极哀荣,实至名归,评价超酷。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看来名字也决定命运,起名字绝不能马虎啊!陈独秀的“独”和胡适之的“适”,就是民国最亮的风景。
原文:朱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