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小姐”谢家骅:鬓边玫瑰,刹那凋落
文/老张在路中
因为要写民国时期著名的中医界南京请愿事件,我看了民国时期著名中医陈存仁在内地出版的好几部著作。在《我的医务生涯》中,我读到一个和民国时期“上海小姐”谢家骅的故事,大意是:
某天深夜,谢家骅打电话给陈存仁,要他去某宾馆施救,否则她会留下一张纸条,上写“陈存仁不来,我死了”。陈被逼无奈,赶去一看,见谢遍体淤黑,已无可救药。便悄悄抽去纸条走人。
过了三天,报纸上登出著名的“上海小姐”谢家骅逝世的新闻。后来有一位朋友告诉陈存仁:“这位谢小姐有一个同居的人,从远地辛辛苦苦带来两皮箱白色的东西,是三人合伙带来的。谢家骅见是白色的东西,大发小姐脾气,趁他们三人外出时,把白色的东西全部倒入厕所便桶中,一抽而尽。这三人回来,见到两皮箱东西已化为乌有,因而狠狠地打了她几顿,这才造成了这一个事件。”
陈存仁是旧上海的名中医,在中医“请愿事件”中大出过风头。从他叙述的谢家骅逝世时的情节看,谢家骅为非正常死亡,然而也不是自杀而死,疑似牵涉到命案。 谢家骅又是何许人,她的“上海小姐”名头是怎样得来的。翻开民国时期那些老旧报纸杂志,再看看谢家骅同时代知情人的回忆,尤其是特随着王安忆以“上海小姐”为背景的《长恨歌》的出版及影视化,消失多年的“上海二小姐”谢家骅,又从历史的云烟深处走来。
李天葆是位马来西亚小说家,有“南洋张爱玲”之誉。《斜阳金粉》是作者在内地出版的随笔集,写那些成名上海终老南洋的歌影女星如欧阳莎菲,谢家骅,白光,以及那些南洋本地的女明星们如尤敏,林黛。 李天葆看过谢家骅拍摄的电影《怪客》剧照,他写道:“《怪客》封面的她,艳得也有点遗照的味道:白纱兜了个圈子,围了半臂香肩又绕过来,半遮住了粉脸,精心描画的眉目隐含着一丝怨气,鬓边玫瑰与凛然红唇相映,有一种美艳而凶悍之感,是不好惹的女人,仿佛会变成一条蛇,噬吞过来。
她在《怪客》里倒是不省油的灯儿,恰如其分地将风尘儿女在险恶江湖路的血肉一一披露,停不了的你杀我活,都是永恒的主题——金钱与性。到后来她是唯一的幸存者。戏里的美人蛇怡然地活了下去,戏外的谢家骅却猝然香消玉殒,像鬓边玫瑰,刹那凋落。” 旧时的上海滩,早就进行过选美比赛,但从清末民初开始,这样的娱乐性小报刊举办的选美比赛对象均限于欢场中人,中选者清末称“花界状元”“探花”“榜眼”,民国初称“花国总统”“副总统”“国务总理”。
1946年春末,淮河泛滥,江淮平原遭遇特大水灾,天花、疟疾、霍乱流行,300万难民流离失所。其中,数十万苏北难民涌入上海。
1946年6月24日,“苏北难民救济协会上海市筹募委员会”成立,由于募集到的善款数目离20亿元法币这一赈济需求相差较远,筹募会决定发起一次带游园会性质的选美比赛,活动所得全部用于救济、安置在上海无家可归的难民。 比赛启事在上海各大报刊登载后,因为选美和赈灾结合在一起,当时,在上海滩影剧界名星周璇、王丹凤、白杨、李芳菲等人公开表态愿意参加,但不久她们又因“人言可畏”相继宣布退出。后来的越剧大师袁雪芬接受《申报》记者采访时说:“赈灾义演本人全力支持,甘愿为此善举放弃门票收入,但参加‘选美’易遭人非议,实在难以参与。”
然而也有当红影星报名,其中有歌星韩菁清;还有梅兰芳的弟子、京剧名旦言慧珠等。 筹募会决定参赛者分为闺阁名媛、平剧(即京剧)坤伶、歌星、舞星四组。名媛组设冠军、亚军、季军三个奖,其余各组均选两名胜出者,分为“皇后”和“亚后”。 “上海小姐”谢家骅:鬓边玫瑰,刹那凋落 。
1946年8月20日,“上海小姐”冠、亚、季军及各组皇后、亚后诞生。梅兰芳应邀担任颁奖嘉宾。 此前被看好的夺冠热门谢家骅意外屈居亚军,她不禁当场失声痛哭。
曾在上海仙乐舞宫当过舞女的王韵梅,获“上海小姐”冠军,季军是刘德明;言慧珠获平剧皇后,曹慧麟获亚后;韩菁清获得歌星皇后桂冠,亚后是张伊雯;舞星皇后为管敏莉,亚后顾丽华。 “上海小姐”和各组皇后亚后们,她们后来的人生际遇也让人感慨万千。这次选美大赛的“上海小姐”冠军王韵梅原是舞女,本名王国花,祖籍浙江绍兴,是四川军阀范绍增的姨太太,以上海滩知名的高级交际花身份参赛。因有后台撑腰,得票最多。对此,有报纸挖苦说这次选出来的是“上海太太”。 范绍增,江湖人称“范哈儿”,与杜月笙私交甚好。
1949年12月,范绍增参加反蒋起义。解放后,他被任命为河南省体委副主任。至于他那几十房姨太太究竟有着怎样的归宿,已无据可查。王韵梅的归宿不详。 “上海小姐”谢家骅:鬓边玫瑰,刹那凋落 季军刘德明是上海大律师刘道魁的女儿,在新成区区公所做助理员,典型的小家碧玉。刘德明获奖后没有进演艺圈,在上海当律师。她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她曾写信给居港的名伶项墨瑛,说自己多年来一直与老母住在西区,没有结婚,过着平淡而寂寞的生活,近来发觉自己渐渐老了,故想托项女士替她在港留心,找一个对象以付终身。 “上海小姐”谢家骅:鬓边玫瑰,刹那凋落 (言慧珠) “平剧皇后”言慧珠后来一直活跃在上海京剧舞台。她后来受到迫害,以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歌星皇后”韩菁清去台湾发展,成为台湾颇有声誉的歌星,并主演了很多影片。后她与大她近30岁的著名学者梁实秋相恋结婚。
张伊雯原名王宝珠,是上海滩的女歌星。此番获奖后,通过一曲《上海小姐》走红。后赴香港发展,1995年在香港病逝。 其他则资料不详。 “上海二小姐”谢家骅在这些人中,经历更加奇特。她演过电影,做过模特;嫁给富商、自杀未遂、离婚,最后死于非命。
1946年的“上海小姐”的时候,谢家骅19岁。按这个年龄推算,谢家骅出生于1927年。坊间所见资料上大多说,她祖籍广东梅县,父是上海滩的大流氓谢葆生,她本人毕业于复旦大学商科,口才好,擅交际,清纯漂亮,气质脱俗, 谢葆生原是大流氓沈杏山手下,后沈被杜月笙打败,依然在沈那里卧了几年底。在沈杏山被社月笙彻底打败后,他才正式打出杜月笙徒弟的旗号。他用积攒的钱开办仙乐斯舞厅,卡德池浴室、新闸旅社等。
他的结局一说,1946年因汉奸罪被枪毙。一说战后仅判入狱两年半, 1951年12月被人民政府以恶霸罪判无期徒刑,次年1月25日病故。 另一说谢家骅的父亲是颜料商谢筱初,谢筱初,是梅县华侨,曾任南洋商业银行总经理,中南味英制造厂董事兼业务经理等职,也是化学原料行业公会的理事长,还当过汪伪经济委员会委员,战后沦为“经济汉奸”遭审判,判决书说他“通谋敌国,供给军用物品”,刑期两年半,“财产除酌留家属生活费外没收”。
在陈存仁的著作里,还讲了他发家做生意的一件事,也和谢筱初有关系。 1929年左右,有点积蓄的陈存仁在恩师丁福保的带领下,着手投资地产。陈存仁用五千二百元买下了愚园路一块地皮。隔了三年,愚园路地价飞涨,谢筱初调查到这块地皮业主是陈存仁,三次邀宴,大有非买不可之势,最后陈一松口,以三万元成交。 年轻的陈存仁靠“炒地皮”轻轻松松赚到了二万多块钱。事隔多年,地价涨到十万,后来更是涨幅惊人。
再说谢家骅。获“上海小姐”第二名后不久,谢家骅与富商荣梅莘订婚,并于1947年1月11日在上海华懋饭店举办盛大婚礼。介绍人是上海商界名流王晓籁和苏北难民救济协会上海筹委会总干事王先青,证婚人则是国民党政坛元老吴稚晖。
1914年出生,无锡荣巷人。他的父亲为上海颜料商中名流。父亲去世后,他继承父业,抗战前服务于美商南星颜料厂,后组织荣业企业股份有限公司,自任总经理。胜利后,创荣孚颜料行,专营进口颜料、靛青工业原料,并设厂制造“熊虎牌”颜料及硫化元出品凡30余种,遍销全国各地。并在香港、南京、芜湖、合肥等处设有分行。 除了经营颜料外,荣梅莘还任上海恒巽兴钱庄常务董事,福民企业公司常务董事,益茂企业公司董事。无锡旅沪同乡会董事。解放初去香港定居,仍从事颜料业。
自从嫁给荣梅莘,谢家骅就如金丝雀被关进了鸟笼。旧上海文人唐大郎文章中说,谢出嫁后,荣“就禁止家骅与别的男人握手,因为怕家骅的皮肤教别人碰着了,使他心里难受。 大概是谢家骅忍受不了这种专制与占有欲,婚后不到一年,谢家骅离家出走,只身搭乘飞机赴港拍电影。影片原名《小姐,小姐》,由上海小姐谢家骅与香港小姐李兰分任主角,谢在片中演一个坠入情网的交际花。 荣梅莘飞赴香港,前去阻止。两人在宾馆大打出手,受这场风波的启发,制片方将影片改名为《满城风雨》。 电影拍过,谢家骅返回上海。她还被商家看中,在恒源祥编印的《秋萍毛线刺绣编结法》一书中任模特。 不料谢家骅竟吞药自杀。
1948年8月4日《申报》第4版,以“苦命的上海小组,谢家骅仰毒遇救”为题,报道了此事,并附有一幅照片:“服毒遇救后之上海小姐谢家骅”。 至于谢家骅为何自杀,报道上说:“半年以来,因荣始终未践诺言,对谢之行动既管束綦严,对其张姓情妇则又不愿脱离关系,谢以空闲寂寞,抑郁寡欢,自思遇人不淑,乃萌厌世之念,上月二十四日夜间突吞服安眠药片自杀,幸灌救迅速,未陷险境,嗣即入医院疗养一周,昨始出院”。谢还对记者爆料称,荣在与其结婚前就有两位夫人,今均已离异,留下子女八人。两人重修旧好后,荣常彻夜不归,仍与张姓情妇同居于某处自建洋房中,故怨恨之馀,起了自杀的念头等等。
荣梅莘却对采访者说谢家骅并没有自杀,只是自己导演的闹剧:“家骅的自杀,其实没有这一回事,《申报》的记者,是她打电话请来访问的,躺在床上的照片,拍了又拍,中间还掉过一件旗袍,那里有自杀的事,简直开玩笑。” 至于这样做的原因,荣说:“只有一个理由,她要出风头……”
后来媒体又报道了两人协议离婚的消息说不久将由律师开证明,在报上登启事。可是他们并没有离婚,媒体又报道两人有了女儿,为女儿过生日在家大摆宴席的事情。 1952年谢家骅赴港定居,成立电影公司,继续拍电影。谢家骅在香港拍的电影中,就包括李天葆《斜阳金粉》中所说的《怪客》。
1972年12月10日,谢家骅去世,年仅45岁。她的死十分蹊跷,陈存仁语焉不详,李天葆也说:“谢家骅是当年的上海小姐,风华正茂死在酒店客房里。” 旧上海小报文人卢大方在《上海滩忆旧录》中说:“夫妇南来香港,各奔前程,终于造成分飞之局,关于二小姐抵港后的曲折过程,笔者虽然晓得的很多,但这是属于别人失意的事,志之适足以引起怅惘,故不再付诸笔录,惟悉二小姐之死,是受到遇人不淑,委屈而死,很值得我们加以同情,所谓佳人命薄,往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