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历经半世的爱情悲剧
文:婔浼
沈从文与张兆和,曾被视为恩爱典范:年轻时,他向她飞鸿求爱的浪漫,暮年里,她为他梳理一生的温馨,其间55年。他为她写下无数美丽的文字和动人的诗,她为他付出无限美好的年华和多彩的梦。但是,多么悲凉的“但是”,虽然相敬如宾了,虽然相濡以沫了,却真的相知相忆过吗?
(一)他顽固地爱着你;我顽固地不爱他!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是沈从文所写的几百封情书中的一句话,所有这些情书只有一个收件人——张兆和,张兆和把这些情书的寄件人编为“青蛙13号”,其他为其写情书的男人是青蛙1号,青蛙2号……
安徽张家是大家族,家长是富商张吉友,有良田万顷,喜好结交名流,投资教育事业,蔡元培先生是他的座上宾。张家有四个女儿,元和,允和,兆和,充和,分别嫁给昆曲名家顾传玠、语言文字学家周有光、作家沈从文和汉学家傅汉斯,称“合肥四姐妹”,美籍华人金安平博士专门有书写这四个女人。这其中,最精彩、最感人、最知名的故事的主角就是沈从文和张兆和…也最悲凉!
1927年,张兆和来到上海吴淞中国公学外语系读书。给张兆和上课的老师中就有沈从文,长她8岁。沈从文来自湘西凤凰镇,青山秀水临江吊脚楼,和风细雨满城石板路,滋润了沈从文的文字,也氤氲了沈的心。他有着一股湖南人的蛮劲,也有凤凰镇的柔腻。沈从文只有小学文凭,当过五年兵,当兵时喜欢过一个姑娘,还被她弟弟骗了1500大洋。沈从文来教书是徐志摩推荐的,校长胡适也有意录用,当时的沈从文在中国文坛已经饱受赞誉了!
沈从文第一次登上讲台,台下的学生中就有张兆和和姐姐张允和。沈非常紧张,说不出话来,转身在黑板上写到:请给我五分钟!五分钟后一开口,操一口浓重的湖南湘西口音,声音微颤,与民国时期潇洒倜傥的知识分子形象相去甚远,也难怪张氏姐妹课后取笑他。一次,沈作为老师去宿舍看望学生,对张兆和说:你就是那个“笑话”!张不解,几经解释才知道,原来是“校花”的湖南口音版!不过,这话发音虽有问题,句意却是毫无争议的:张兆和此时18岁,大二,“额头饱满,鼻梁高挺,秀发齐耳,下巴稍尖,轮廓分明,清丽脱俗……”皮肤稍稍有点黑,校内学生以“黑牡丹”之称代之。这年是1928。沈从文开始了对张兆和的追求,方式是他最锋利的武器:文字!沈署名S先生,第一封情书这样开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爱上了你!”兆和一心向学,不予理睬,将他和其他众多求爱者按先后顺序编成青蛙某号,搁在一边。此后,沈从文情书不断,频繁到让张兆和心生厌恶的地步!
“想到所爱的一个人的时候,血就流走得快了许多,全身就发热作寒;听到旁人提到这人的名字,就似乎又十分害怕,又十分快乐。”沈从文用手术刀般的文字,一点一点地切下自己的每一丝情感,装进一封封的情书寄给张兆和。无奈,爱情实在勉强不来,这些情书扔到地上还能听到个响声,但就是没在兆和心中激起半点涟漪。沈从文大病一场:“男子爱而变成糊涂东西,是任何教育不能使他变聪明一点,除非那爱不诚实。”百般追求兆和而不得的从文开始变得极度自卑,一个湘西小镇出来的男人在合肥名门闺秀面前本来就存有的自卑极度膨胀。他在情书里说:
“莫生我的气,许我在梦里用嘴吻你的脚,我的自卑处,是觉得如一个奴隶蹲到地下用嘴接近你的脚也近于十分亵渎了你的!”
“爱情使男人变成了傻子的同时,也变成了奴隶,不过,有幸碰到让你甘心做奴隶的女人,你也就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做奴隶算什么,就算是做牛做马,被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你也是应该豁出去的!”
这自卑的爱情,当然是不可能赢得兆和芳心的。自然界中动物的故事可以教会我很许多,鸟儿通过漂亮的羽毛,狮子通过雄猛的力量吸引异性,刚刚进化成人的我们又怎能逃脱这普遍的规律呢?沈从文需要做的是吸引,而非追求,这苦苦的哀求甚至连我们都有些鄙夷了,更何况系出名门的兆和呢?
无奈之下,沈从文找到张兆和同舍好友王华莲,希望曲线救国。王华莲带来的关于兆和的消息让沈陷入绝望:成百上千的优秀男士都在追求张兆和,多的时候一次取信可以收到几十封情书,她从不回信,而且很烦!沈从文像丢失了自己武器的孩子一样,面对王华莲动情地痛哭。而这一切,非但没能打动兆和,甚至连王华莲都心生反感,她觉得,沈从文这个“乡下人”实在配不上兆和,所以,王华莲这条曲线反而弯向了远离沈从文预期的方向。沈无计可施了,湖南人的蛮劲开始占据上风。张兆和在日记中说:“他对我的室友莲说,如果得到使他失败的消息,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刻苦自己,使自己向上;这是一条积极的路,但多半是不走这条的。另一条有两条分支,一是自杀,一是,他说,说得含含糊糊,我不是说恐吓话,我总是得…总是出一口气的。出什么气呢?要闹得我和他同归于尽吗?那简直是小孩子的气量了。我想了想,我不怕!”
看来,兆和身边的人是帮不了自己了,沈老师又将希望有寄托在自己人身上,他找到胡适诉说自己爱得艰难。胡校长一口答应要做他的爱情天使,并且相信自己可以胜任,媒妁之言,他也能行!1930年7月,兆和出现在胡适家的客厅里。胡适开始了月老的表演,他一面夸沈从文是难得的天才,一面说同是安徽人,他愿意出面向张父说媒。可是兆和不为所动。校长情急,说:“我知道沈从文顽固地爱你!”兆和坚决:“我顽固地不爱他!”胡适不再唠叨,他错愕,惋惜,本来他以为社会上有了这样的天才,人人都应帮他才是。可是校长啊校长,爱神做事,历来不许任何人插手!胡适败下阵来,写信给沈从文:“这个女子不能了解你,更不能了解你的爱,你错用情了……爱情不过是人生的一件事,那些说爱情是人生唯一的事,乃是妄人之言。我们要经得起成功,更要经得起失败。你千万要挣扎,不要让一个小女子夸口说,她曾碎了沈从文的心……此人太年轻,生活经验太少……故能拒人自喜。”看来胡校长做学问可以,这方面着实菜了。本来以为胡先生是个中高手呢,他曾说过,做学问要在不疑处生疑,做人要在有疑处不疑。有如此哲学的人多半是看透了人生的,不知为何独在这件事上,糊涂得一塌糊涂!
但是胡先生毕竟是大家,坦荡的胸襟还是有的,他把写给沈从文的信的副本寄给兆和。张兆和在日记中写道:“胡先生只知道爱是可贵的,以为只要是诚意的就应当接受,他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被爱者如果也爱他,是甘愿的接受,那当然没话说。他没有知道,如果被爱者不爱这献上爱的人,而只因他爱的诚挚就勉强接受了他,这人为地,非有两心互应的永恒结合,不但不是幸福的设计,终会酿成更大的麻烦与苦恼。”还是兆和看得明白,她是不准备给沈从文留下任何一丝希望了!
但是,接下来的事就让人看不懂了,难道这毫无自尊可言的软磨硬泡真能换来女人的心吗?
(二)几百封情书,铺满从青岛到苏州的路!
沈从文去了青岛大学教书,一如既往地写情书,空中飞鸿:“我希望我能学做一个男子,爱你却不再来麻烦你,我爱你一天,总是要认真生活一天,也极力免除你不安的一天。为着这个世界上有我永远倾心的人在,我一定要努力切实做个人的。”“‘萑苇’是易折的,‘磐石’是难动的,我的生命等于‘萑苇’,爱你的心希望它能如‘磐石’”。这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而积极生活的态度自然要比那寻死觅活的招数更能让兆和看得起吧!兆和虽仍不爱他,但是也渐渐有了那么一丝同情,她想给沈从文回一封信,但终于还是没落笔。在日记中,兆和写道:“自己到如此地步,还处处为人着想,我虽不觉得他可爱,但这一片心肠总是可怜可敬的了。”或许,兆和的心扉,开了那么一丝缝隙吧!但是,那吹进心门的,青岛的海风和凤凰的江风,真的有区别吗……二姐张允和后来回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乡下人的看法逐渐改变了,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可是,毕竟还是改变了看法!
伴随着邮递员一趟一趟地送着只有去信没有回音的情书,时间来到了1932年夏,沈从文不堪相思之苦,从青岛跑到苏州兆和住处,朝圣!兆和去了图书馆,二姐允和在家。让沈老师进家来,沈老师不肯,让沈老师先回去,沈老师又不甘。偌大个太阳当头照着,二姐也着实不忍,于是,要了沈的旅店地址,让他回去了。兆和不是不知道沈从文要来,所以二姐也埋怨她明知沈千里迢迢来到苏州却还躲起来不见,实在失了风度。张允和让三妹去看看沈从文。但是,名门闺秀跑到旅店里去看望一个男人,在当时实在是不靠谱儿!于是,允和教兆和:就说家里有很多弟弟,欢迎沈老师来家玩儿!兆和一字不漏地说了。
此次苏州之行,沈从文颇费心思,带了一对书夹,是长嘴鸟造型的,还有一些书,托巴金买的: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等人的精装本英译俄国小说。兆和在中国公学是学外文的。为了买这些书,他卖掉了一本书的版权。现在想想,那个买走沈从文小说版权的家伙实在是赚大了,不过,沈从文比他还赚:兆和留下了屠格涅夫的《父与子》和《猎人日记》。张兆和的家人比她更早地接受了沈从文:张父本就欣赏文化人,继母也不拦着,张家小五更是喜欢这个会讲故事的青蛙 13号,甚至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了一瓶汽水。
女人,实在是难以捉摸!之所以难以捉摸,就在于她们根本没有底线、没有原则、没有主见,却貌似有!当校长、家人甚至全世界都认可的男人出现了,而这个男人有才华、有名望、爱且只爱她,同时,还能把所有的爱转化成动人的文字写给他的女神,女人之前那“顽固地不爱他”,早已成了戏言!张兆和开始接受沈从文了,芳心暗许!但是,她自己也知道接受的原因绝非爱!或许只是爱他的信吧,读信已成为生活中早已习惯的一部分!兆和说:“是谁个安排了这样不近情理的事,叫人人看了摇头!”从后来的一切来看,也可以说张兆和始终没有真正爱上过沈从文——这个动不动就哭,一激动就流鼻血,说话操着口音,形象着实不佳的湖南乡下人。然而,就算始终顽固地不爱他,不恰恰说明张兆和接受了一个始终不想接受的人,违背了自己吗?或许有人质疑:一个张兆和的动摇可以代表全部女人吗?我觉得,如张这样的女人都放弃自己的底线,才更能说明问题!张兆和生来不受宠,骨子里带着股韧劲。她不哭不闹,吃咸豇豆喝稀饭;母亲给买的布娃娃她用手撕了,保姆做的泥娃娃她用板凳砸了,后来家人给她一个橡皮娃娃,撕不坏砸不烂,兆和想了一会儿,拿出一把剪刀,一刀就把头剪了下来!她从来不听别人的,也不稀罕任何人的关心和好意,她留短发,黒黑的胖胖的,不愿意把自己打扮得秀气,永远穿一件男士蓝粗布袍子。去参加别人的婚礼,人家嘱咐务必作件新衣服,她又做了一件新的男士蓝粗布袍子。就是这么一个有主意的女人,就是这么一个当着胡适校长的面说顽固地不爱沈从文的女人,就是这么一个读着成千上万封情书过日子却从未回过一封信从未动过一次心的女人,妥协了,最终妥协了!!!
女人的底线、原则、主见,虽不能说不堪一击,但也确实不算牢不可破吧!
继续吧:沈从文回到青岛后,攻势不减。他托二姐允和帮忙成全,另外也向张父提起这门亲事,就说:如果爸爸同意,就早点让我知道,让我这乡下人喝杯甜酒吧!张兆和毕竟没有招架住这几百封情书!二姐允和去拍电报告知沈从文,机灵的她只发了一个字:“允”!沈从文自然能会意。可是兆和怕不保险,又去发了一条:“乡下人,喝杯甜酒吧”,发报员不解,兆和说照发就是!据考证,这是中国第一封白话文电报,用几百封情书换来的,浪漫得有点发酸发苦……
1933年,沈从文辞去青岛大学教职,9月9日,在北京中央公园宣布结婚,没有隆重的仪式,家里也很寒碜。文人有骨气,当过兵文人更是如此,除了自己的女人,他不向任何人低头!不管安徽张家多有钱,沈从文不要一分。家里虽不能说徒四壁,但也着实无长物。连件像样的家用电器都没有!只有梁思成、林徽因送的锦缎百子图罩单看上去还有些喜气。不管怎么说,日子是开始了……写沈张故事的文章,大多从此处开始描述二人婚后虽有坎坷但最终携手走完一生,是幸福的。但是,果真如此吗?
(三)开在信纸上的爱情之花,在柴米油盐中能依然绽放吗?
李敖说他受不了胡茵梦在厕所里便秘,那时,女神变成了女人!可是没办法,因为胡茵梦和张兆和,确确实实是人。沈从文有风骨,不要嫁妆,但苦了张家三小姐。更何况,他还喜欢收藏古董文物一类的东西,兆和却为三斗米而发愁,说他“打肿脸充胖子……不是绅士冒充绅士”。生活本就拮据了,还有个败家的九妹跟着哥哥沈从文。有时候,沈从文会当掉兆和的一些首饰,或者补贴家用,或者卖古玩。一次当了兆和的玉戒指,还把当票忘在衣服口袋里,洗掉了。兆和虽不说什么,但是心里失落恐怕是难免的。她虽然喜欢不为人注意,但是骨子里是好强而且叛逆的。也有自己的梦,有自己的理想,写过小说《湖畔》,文笔相当好——那个年代,学外文的女子怎么可能没有点浪漫情结呢?但是,生活着实让她浪漫不起来,不仅生活的客体,也包括那个陪她一同生活的人,始终没能点燃她的激情。27岁时,她觉得自己老了,很显然,不管沈从文的情书有多么动人,现实生活里,他并没有给兆和幸福!女人,靠追或者求,终究是无法征服的!张兆和,虽然答应嫁给了沈从文,但是却从来没有真正欣赏、爱慕过这个令无数女子欣赏、爱慕的人。
正如张兆和最爱穿的蓝粗布袍子一样的粗粝,这个名门之后的性格也如同砂纸打磨过一样,没有丝毫的奢华。她开始安心做一个家庭主妇,毕竟,不能靠吃情书过日子,看完了那些美丽的文字之后,还是要买米下锅的。她说:“不许你逼我穿高跟鞋烫头发了,不许你因怕我把一双手弄粗糙为理由而不叫我洗衣服做事了,吃的东西无所谓好坏,穿的用的无所谓讲究不讲究,能够活下去已是造化。”对此,沈从文虽不甘,却也无话可说。他的爱情是属于女神的,而又没有条件供奉起他的女神。可以说,沈从文更想要的是精神食粮,但是,张兆和和沈从文都要吃饭却是无法摆脱的现实!从一开始,这份感情的两端就是不平衡的。在爱情纯精神层面的投入上,沈从文无疑远远超过张兆和!
婚后刚刚四个月的时候,沈从文的母亲病了,沈回家探亲。他是独自上路的,张兆和不陪!去往湘西的途中,沈从文怀揣着张兆和的照片,每天一封信:“三三,乖一点,放心,我一切好!我一个人在路上,看什么总想到你。”“有上万句话,有无数的字眼,一大堆的微笑,一大堆的吻,皆为你而储蓄在心上。”沈从文爱得恳切,希望和兆和分享一切!而张兆和却冷漠得多,回信很少。最暖的一句话是这样说的:“长沙的风是不是也会这么不怜悯地吼,把我二哥的身子吹成一块冰?为了这风,我很发愁,就因为我自己这时坐在温暖的屋子里,有了风,还把心吹得冰冷。我不知道二哥是怎么支持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张兆和始终不肯陪着沈从文同去湘西。
沈从文为兆和写情书,也为她写小说。“有了你,我相信这一生还会写得出许多更好的文章!”《边城》里的翠翠、《长河》里的夭夭,《三三》里的三三,都是黑皮肤女孩,都是兆和。可以说,没有张兆和,也就没有《湘行散记》,没有《从文家书》,没有《边城》,没有“沈从文”了。而张兆和是个红颜,但不是知己。她并不喜欢沈从文所写的故事,也不欣赏他的文章。更甚至,在沈从文声名大作之时,张兆和还总忍不住去修改沈从文文中的语法,以至于最后沈不敢再让她看自己的新作。这也难怪,几代望族留下来的传统,讲究的就是一个规矩,不比“乡下人”的自由灵动,更何况兆和学得是国人看重语法的外文呢!但是,不管怎么解释,这样一个事实是难以掩盖的:张兆和并不懂沈从文。
林语堂说过一句很贴切的话:男子只懂得人生哲学,女子却懂得人生!沈从文希望生活可以浪漫一些,哲学一些,他想不到现实里的那些事;张兆和更希望生活可以浪漫一些,但是现实逼着她不得不现实,直面人生。1937年,抗战爆发!沈从文和几个知识分子化了妆,辗转南逃到昆明,到西南联大教书!这一次,张兆和还是没有陪着!张自己的理由是:孩子需要照顾,离开北京多有不便,沈书信太多、稿件太多、需要整理、保护,一家人都跟着沈从文,会拖累他。明眼人一看便知,多半是借口。战乱年代里,一次相别或许就意味着永不能再见面。真正相爱的人,情何以堪!而兆和,情可以堪!从《飘零书简》可以看出,沈从文来信很密,张兆和则极少回信。偶有一两封,也多半是嘱咐沈从文别成为别人的负担。在张兆和眼里,沈从文从来都不是一个能解决问题的男人,或许更像一个孩子。沈从文希望张兆和也变成一个孩子,可以和自己无忧无虑地爱着;而张兆和则希望沈从文可以变成一个男人,至少,她要让外人看上去会觉得沈从文是个男人。她关心沈在外的形象,怕他如在自己面前一样地在外人面前自卑。她不允许沈借钱,不得已时自己会向娘家伸手!
一个在北平,一个在昆明的日子里,不管沈怎么哀求,张兆和总是找出理由来回避跟沈从文的团聚。沈从文抱怨说:“你爱我,与其说爱我为人,还不如说爱我写信。”这话说得透彻!或许这说明了问题的全部,和实质!也许张兆和真的就是喜欢上了读信,在文字中玩味和迷恋,而并不想面对甚至抵触那写信的人吧。这没由头的不相见,不能不让本就自卑的沈从文心生疑惑,他怀疑张兆和发生了婚外恋:“即或是因为北平有个关心你,你也同情他的人,只因为这种事不来,故意留在北京,我也不嫉妒,不生气。”兆和无奈,只得于1938年底,带着两个儿子龙虎兄弟来到了昆明。但是,依然不与沈从文住在一处。娘三个住到了呈贡,兆和在一所学校教书。沈从文每逢周末就“小火车拖着晃一个钟头,再跨上一匹秀气的云南小马颠十里,才到呈贡县南门。”
和文人,或者说和有思想的人相爱真的很辛苦,理想国里的爱情之花很难在现实中找到相宜的土壤!沈从文的激情也被这日常凡俗琐事消磨殆尽,罗曼蒂克的情愫大打折扣。1935年的小说《自杀》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女人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她们内心深处期待一种被征服的无力感,本能地受到强有力的男人的吸引。但是,又不希望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永远强势!罗曼·罗兰说:“在女人眼里,男人的力遭摧折是特别令人感动的。”女人最骄傲的事就是亲手包扎她所崇拜的英雄的伤口,亲自抚慰她所深爱的强者的弱处。这唤起女人的母性,这种能量一旦激发,就没有她所承受不了的苦难!但是,如果面对一个臣服于自己的男人,伤口、弱处又忽然成了她们鄙夷的对象!冷漠,就是与母性最不搭边的姿态。而这也是张兆和对待深爱她的沈从文的姿态。尽管她说话总是温言软语,但是丝丝寒意仍然从张兆和回避与沈从文相见的说辞中渗出来!容不得沈从文不自卑,如黄永玉所描绘的:沈从文“一看到妻子的目光,总是显得慌张而满心戒备。”张兆和嫁给沈从文,并不是因为沈从文变得她可以接受了,如今的沈如同当年自比亲吻女神之脚的奴隶尚且不如时的沈一样,毫无改变;而如今的张兆和,也如同当年一样不爱这献上爱的人,只是,她妥协了!
回头说一句,就在沈从文怀疑张兆和有婚外恋的时候,自己却早已有了……
(四)一个在北平是信中的三三,一个在昆明是书里的小三
沈从文什么时候出轨的,难以确定了,大概是在张沈婚后两年之内;出轨到什么程度,也无法考证,猜测应该只是精神层面;但是,代替他心目中三三的小三铁定无疑叫做高青子!高青子或许应该吻合红颜知己的形象,美丽、文艺、懂得也欣赏沈从文。在张兆和一方面由神化为人,神秘感逐渐消逝,另一方面又即便作为一个人,却还是能带给沈从文无尽的压力和自卑的时候,高青子出现了,而她,带给沈从文的,是无尽新鲜的美好和曼妙!
高青子是国民第一任内阁总理熊希龄的家庭教师,与沈从文初识的由头是沈去拜访熊希龄!总理不在家,高青子代为接待。一个月之后再次相见,高青子穿了一件“绿地小黄花绸子夹衫”,“袖口云了一点紫”——这是沈从文的小说《第四》里边女主人公的打扮。这样的做法,不能不让沈从文会心!男人追求女人,就像隔着千万座大山,女人追求男人,如同隔着一层窗户纸。可是,对男人而言,就算有千万座大山,他也甘心一座一座地翻越,女人呢,就算隔着一层窗户纸,她都不愿意戳破,生怕伤了自己的手指!沈从文翻越了千万座山,得到了山那边的女神,可并不如人意;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完美的女人,轻轻地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不由得沈从文不把眼光从神像身上移开片刻,看一看窗棂后边的人影!
若单单是高青子的绿地小黄花绸子夹衫和那点紫暗中授意也就罢了,无非是高雅的引诱而已,更要命的是,这样的做法不是高青子的创意,而是沈从文的小说《灯》中的一个情节。梳理一下:沈从文写了一本小说,里边的女子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而模仿他笔下的女主人公的样子打扮自己;看到小说的高青子依照这个情节模仿了沈从文笔下另一部小说的女主人公的样子来打扮她。可以想象这能给沈从文带来怎样大的满足感与征服感:自己的作品得到一个如此完美的女人如此慧心、如此别致、如此唯美的认可,而且,她爱的是沈从文,而非沈从文写的信!
张兆和并没易志,沈从文却有了二心!
女人想做个小三,真的不难!之前的一片文中讲到过英儿和顾城的故事,可以看出似乎女人稍有心计男人就难以招架。几个月前被美国以人质交换的方式送回俄罗斯的美女间谍透漏了这样一个工作要领:她说每次她想俘获一个男人的心时,只会做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想象成女人版的那个男人!说得极透彻!恐怕每一个男人都期待一个红颜知己吧,或者哪怕只是知己也可以,有思想的男人更是如此!同样做三,在袖口云一点紫的方式似乎要比在胸口文一朵花更能持久地撩动男人的心,尽管后者或许更立竿见影一些!对一个有妇之夫以这种方式暗示些什么,高青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她认为这是高尚的唯美的又有点凄凉的爱情。她写了一本小说,《紫》,发表在1935年末沈从文主编的《国闻周报》上,讲述的故事就是一个男人在有了未婚妻之后又爱上了一个叫做璇若的女子,与两个女人演绎了一段徘徊、矛盾的凄美故事。文章就是沈从文的现实写照:甚至连主人公辗转的城市路线都与沈的人生旅历不谋而合。
沈从文自然知道高青子的心思,他帮高青子修改《紫》的文字,又鼎力相助使其和其它五篇小说集结成《虹霓集》出版。他介绍高青子来到西南联大图书馆工作,方便二人交往。他写了很多小说回应高青子,署名常常是“璇青”,璇若的璇,高青子的青!写《看虹录》呼应《虹霓集》:讲述了一个作家深夜探访自己的情人,“窗外雪意盎然,室内炉火温馨,二人含蓄而放纵地相互引诱和抚触”。生起炉火的房子就是沈在昆明的家,情人的原型就是青子。沈从文说:“火炉边柔和灯光中,是能生长一切的,尤其是那个名为‘感情’或‘爱情’的东西”。他以文人的方式,惬意地灵魂出轨着……而此时的张兆和,正在寒冷的北平,或许在读沈写给自己的信吧。
而这一切,沈从文并不瞒着张兆和。他还在北平时就早已坦然地告诉兆和自己横溢的情感,有能力去爱不止一个女人,说这话时,他们的儿子刚刚出生。张兆和当时的反应已经无从得知了,想必不会是积极的!她独自回到苏州娘家,沈从文继续写信,内容却是诉说自己对高青子的爱慕。沈自己也觉得矛盾、迷茫,他因张兆和对自己的不理解而痛苦绝望。男人往往如此,此时他眼中的兆和不再是妻子,而是母亲,她的不理解恰似母亲对儿子感情的不接受!其实,今天再看沈张二人的故事,反倒觉得,在这件事上,兆和是最理解沈从文的一次了!真正的不理解,伴着沈从文走完一生,这是后话了!
林徽因搞了一个“太太客厅”,沈从文常常流着泪跑到林家向她倾诉。沈从文、张兆和、高青子的故事不比林徽因、陆小曼、徐志摩、梁思成的更纠结,林作为沈的母亲般的知音骂他、劝他、和他谈人生、人性!林徽因说:“他的诗人气质造了他的反,使他对生活和其中的冲突迷茫不知所措。”过来人,说话总到点上!
男人是多么奇怪的东西:苦苦追求一个女人五年到1933年9月9日,婚后的第四个月1934年1月时还在南下的船上写“三三……我一个人在路上,看什么总到你。”却在1935年儿子刚刚出生的时候出轨了。算来距离两人相识刚好七年!而且更奇怪的是,他不隐瞒自己的情感,反而就在他和高青子在昆明交往日密的时候,还日夜盼望着张兆和能来到自己身边,甚至还因张的回避而怀疑后者如自己一样“在北平有一个同情你,而你也关心她的人”。圣经里说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为什么单单选择肋骨呢?希伯来人的经典《塔木德》有如下描述:“上帝斟酌了一下该用男人的哪一部分创造女人。他说,我不能用头部创造她,以免她傲慢地昂起头;不能用眼睛创造她,以免她过于好奇;不能用耳朵创造她,以免她偷听;不能用嘴创造她,以免她滔滔不绝;不能用心脏创造她,以免她太嫉妒;不能用手创造她,以免她占有欲过强;也不能用脚创造她,以免她四处闲荡;而应该用身体上隐藏的一部分创造她,以便让她谦恭。”而这个隐藏的部分就是肋骨。反过来说,拥有头部、眼睛、耳朵、嘴巴、心脏、手脚而少了一根肋骨的男人是傲慢的、好奇的、偷听的、滔滔不绝的、嫉妒的、占有欲强而且四处闲荡的,却独独少了一点谦恭!兆和的表现却体现了这一点:名门出身有着良好教养的她,客观地认可高青子,说高很美,冷静地处理这一切,曾让亲友为高介绍过对象。可是,同为肋骨,却又毕竟不同!
七年之痒终须另一个七年才能复归平静。1942年,高青子选择了她在《紫》里写给璇若的结局:就像一颗流星匆匆划过天空!“因为明白这事得有个终结,就装作为了友谊的完美”,“带有一点悲伤,一种出于勉强的充满痛苦的笑”,她选择了退出,嫁了个工程师,从此再不写作!女人想做个小三,真的不难!可是,从 “小三”做到“三三”,真的不简单!即便做到了,也未必幸福吧,琼瑶为证!造反起家的皇帝最怕百姓造反,从小三上来的大太太也必是最提防小三了。上帝善良,不会让你白白提防一场的!
1946年,沈从文为纪念结婚13周年创作了同名小说《主妇》,回望自己十多年的情感经历。他承认,自己“血液中铁质成分太多,精神里幻想成分太多”,跟自己的弱点而战,他战争了十年,但最终选择了理性的回归,重回庸常的生活,并且在庸常中发现“节制的美丽”、“忠诚的美丽”、“勇气与明智的美丽”,找回了“平衡感与安全感”。姑且将其看做是沈从文对妻子的忏悔书吧。之所以在第十三年时写下这些,或许是因为自己是女神的青蛙13号吧,我猜的!
国家国家,国的波澜又起,家的风浪难平,接下来,一个时代的悲剧暴露出沈从文与张兆和最终的不幸…
(五)如果我爱你是你的不幸,你这不幸是同我的生命一样长久的!
高青子走后,沈从文一家的生活短暂地平静了下来,他依然玩味着自己的古董和文学,圣母照样艰难地操持着家用!他们也搬回了北平。
1948年他教过而且相当欣赏的学生贴出大字报痛批沈从文的作品颓废,杂志上也严厉地批评他为“奴才主义者”,作品是“桃红色文艺”!沈从文或许未必在内心深处害怕这些指责,但是,他也觉得:即使“未被迫搁笔,亦终得把笔放下”了。可以想象,此时的沈从文有多么渴望获得别人的理解,尤其是来自张兆和的,可是……哎……要不怎么叫故事呢?
沈从文换上了忧郁症,搬到清华园疗养。他写信说:“我很累,实在想休息了”,“我说的全无人明白,没有一个朋友肯明白我并不疯”,“你不用来信,我可有可无,凡事都这样,因为明白生命不过如此,一切和我都已游离。这里大家招呼我,如活祭……”就是在沈从文这样状态的时候,张兆和依然没有陪沈从文一块儿来到清华园,甚至不曾去看望他,“两人”,“两个人”,只是书信往来。沈从文忧郁症愈后,几年的时间里两个人都不曾住在一起,每晚沈去张兆和那里吃晚饭,带回第二天早、午的饭食。回来后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啃着豆渣馒头做研究,屋外北京的冬夜奇冷无比……
新中国成立了,新的时代……新的,呃……新的时代,来了!
每个人都欣欣向荣,踏上新节拍,张兆和做了“穿列宁服的干部”,儿子龙虎兄弟觉得“真带劲”。可就当“整个社会都在欢天喜地迎接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时”,沈从文又病了,神经病!家人觉得得什么病不好,非要得个神经病,神经病就是思想问题,就是对伟大领袖,思想问题诊疗专家的否定!沈从文彻底地孤独无助了。他找到丁玲,这个曾与他那么密切,曾容他像孩子一样扑到自己怀里哭泣的大姐,此时正春风得意。两人见面,沈从文“如同被一位相识的首长客气的接见”,暖融融的大房间里满是礼节性的冷漠气氛。沈彻底崩溃了!他独自一人蜷在家中,孤独、寂寞、冷!不知他有没有想念高青子,我只知道我无尽地期望能出现一个奇迹:高青子出现了!
哪有那么多奇迹呢?沈从文在家中割开手腕及颈上血管,喝下煤油。血液混着煤油从体内汩汩流出的时候,沈从文的眼前浮现的是1928年那个走在校园里的“笑话”吗?如果是,这个“笑话”在对他暖暖地笑着呢,还是冷冷地看着?或许,他脑海中闪过的是凤凰古城竹楼簇拥下淫雨霏霏打湿的石板路吧!恰好来拜访的堂弟发现了半昏迷的沈从文,他不停地、惊恐地说:“我是湖南人……我是凤凰人……”
不能不承认,女人的狠狠过所有男人!!!即便没有爱情,相依相伴这么多年之后,总应有些亲情在吧。但是张兆和的冷静,或者说冷漠,嗯……冷酷最接近,到了极点!在沈从文刚刚被抢救过来并从精神病院出院之后,张兆和就为了适应新生活,去华北大学深造了。似乎这个男人仅仅是自己的一个病人,生理上康复之后她就该下班过自己的生活了,而即便在挥着手术刀切割沈从文的过程中,也不曾有过一丝怜悯之心,如同当年一刀剪掉橡皮娃娃的头。沈从文“不能再为自己写作、用他觉得有意义的方式写作”,于是坚决放下手中的笔,而张兆和却以为他害怕批评家的批评了,“在创作上已信心不大”。张兆和这样想,不无道理,她所看到的沈从文的一切,全是自卑。殊不知,这自卑,只在张兆和面前才跟着沈从文。沈从文是勇敢而顽固的,他坚决辍笔了,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普契尼和威尔第的音乐,研究古代漆器、丝绸、唐宋铜镜和明朝织锦的华美图案,写书写文章谈论的都是建筑、装饰、服饰和民间艺术。而张兆和,穿列宁服的好干部,做了《人民文学》的编辑。
文革那段岁月里,嗯……
1985年,一位女记者采访沈从文,得知他在文革中干的是打扫女厕所的活计时,拥住沈的肩膀说:“沈老,您真是受苦受委屈了!”83岁的沈从文紧紧抱着那拥着自己的胳膊,“哭得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什么话都不说,就是不停地哭,鼻涕眼泪满脸地大哭”。那十年岁月里,对于张兆和以及那个时代……不提也罢!
不管张兆和怎样对待自己,沈从文依然视之为女神。她永远是沈写信的唯一的对象,即便在兆和最不理解自己的时候,从文依然饱含深情地向她写信倾诉。张允和在《从第一封信到底一封信》里记录过这样一幕:1969年,沈下放前,站在乱糟糟的房间里,“从鼓鼓囊囊的口袋中掏出一封皱头皱脑的信,又像哭又像笑对我说:‘这是三姐给我的第一封信。’他把信举起来,面色十分羞涩而温柔……接着就吸溜吸溜地哭起来,快七十岁的老头儿哭得像个小孩子又伤心又快乐。”
“四人帮”倒台了,沈从文被调往社科院,分了一套房子,配了车和司机,生活终于平静了。可是,留给张兆和去理解甚至了解一下沈从文的时间也无多了。张兆和珍惜了吗?
1988年5月10日,沈从文去世。把无限的眷恋留给了白发苍苍的三三,留给了柔美的湘西。
1987年和1988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中列着沈从文,当瑞典学院院士、诺贝尔文学奖终身评审委员向中国驻瑞典大使馆“文化处”问起沈从文这个最有机会的候选人是否仍然在世时,得到的回答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不幸,笼罩了沈从文整个一生!
张兆和开始整理沈的信件和一些文字,编成《从文家书》。1995年8月,她在《后记》中这样写道:“六十多年过去了,面对书桌上这几组文字,我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在翻阅别人的故事。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太晚了!为什么在他有生之年,不能发掘他,理解他,从各方面去帮助他,反而有那么多的矛盾得不到解决!悔之晚矣。”六十多年里,张兆和一直活在一个她虚构的写信人带给她的生活里,从来不曾真正走进过沈从文,也从来不许沈从文走进自己……暮年时,像看别人的故事一样看这个陪着自己走过六十年风雨的男人,沈从文!
六十年前的沈从文写过:如果我爱你是你的不幸,你这不幸是同我的生命一样长久的!冥冥中这句话应验了,而且更甚,不仅是张兆和的不幸,也是沈的,的确同他的生命一样长久。历经沧桑和磨难,人间的女神终于理解和懂得了天国的乡下人,而后者又是否理解和懂得前者心中的挣扎和苦楚呢?人生有点太漫长了,有点太残酷了,刻骨铭心的苦痛,如同手术刀剜在心上,命运就那么冷冰冰地看着,不给麻药!!!
回头再看一起走过的路,谁对谁错,谁为谁的付出更多,谁因谁的不幸更甚,都已无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却也不是清口的苦瓜!乡下人的甜酒很甜,却也满是辛辣!两个人的结合,是需要理解的——真正的理解,理解在有生之年!
兆和当年的话没错:“如果被爱者不爱这献上爱的人,而只因他爱的诚挚就勉强接受了他,这人为地,非有两心互应的永恒结合,不但不是幸福的设计,终会酿成更大的麻烦与苦恼。”从文当年的话也没错:“有幸碰到让你甘心做奴隶的女人,你也就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做奴隶算什么,就算是做牛做马,被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你也是应该豁出去的!”
只是,人生,容不得两个人都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