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松:怎么办,孙中山先生也是假学历?
1892年的7月23日,孙中山先生大学毕业。孙先生毕业于香港西医书院,香港西医书院在当时应该说是一个不太成熟的大学,后来并入了港大医学院。有很多人想把孙先生的求学经历说得更辉煌、更伟大一点儿,于是就说孙先生就是港大医学院毕业的。实际上,后来的港大医学院是由很多家医学院合并组成的,在组成的各个医学院当中,香港西医书院应该算是一个比较弱的学校,而且这就是孙先生的最高学历,孙先生并没有获得过博士学位。
讲到这儿我要稍微讲一下,民国是一个出枭雄的时代。其实历史上很多混乱的时期都是枭雄辈出,像三国时期就是枭雄辈出。这些时期造就的枭雄往往有个共同点,就是大家都会有意提高自己的身份。比如说刘备就说自己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其实刘备只是姓刘,就是一个卖草鞋的,跟中山靖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像我姓高,我跟高俅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在枭雄出来的时候,总要把自己的履历编得非常漂亮。孙中山先生也是,他并没有拿到博士,但后来为什么大家都叫他孙博士呢?
公平地说,孙先生自己并没有主动地去造假,不像后来有一个叫唐骏的,总说自己是加州理工学院毕业的,实际上不是,最后被查出来其实是毕业于一个叫西太平洋大学的学校。孙先生当年确实上了大学,也学了医,但他不是博士,远远没读到博士,并且孙先生也没有考到行医执照。在香港要考取行医执照是很难的,因为大家知道英国对于律师执照、医生执照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以孙先生当年的学历以及所毕业的学校,他是考不取行医执照的。所以孙先生后来就去澳门行医,结果在澳门他也没考上行医执照,只能开个药铺,卖卖药之类的。后来孙先生一想反正也不能行医救人了,即使能行医也只是救一个人,救不了大众,所以就去参加革命了。
参加革命以后,孙先生到处跟大家说我曾经从医,是个医生。1894年时孙先生想要去北京见李鸿章,就请自己在澳门行医时认识的郑观应先写封推荐信给盛宣怀,再由盛转荐给李。郑观应一想,这位孙先生是位医生,所以就在这封推荐信上写了Dr.孙,推荐Dr.孙去见这些大人物。大家知道,Doctor这个词在英文里既有博士的意思又有医生的意思,结果人家看到Dr.孙就以为他是博士,见面的时候就很客气地称孙先生为孙博士。孙先生为了维护革命领袖的形象,也一直没有否认,孙博士的叫法就传下来了。所以说孙先生并没有主动做假学历,而是别人误解了,他只是默认。今天给孙先生正正名,孙先生并不是博士。
说到学历伪造,其实接下来孙先生的继承人蒋先生——蒋介石是真正地伪造了学历。蒋介石一直说自己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大家知道,日本士官学校是日本陆军的最高学府,相当于美国的西点军校。日本海军最好的学校就是江田岛海军兵学校,陆军最好的学校就是日本士官学校,日本陆军的所有将士都毕业于这个学校。
蒋介石说自己留学日本,也是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对于这一点必须予以驳斥。那么蒋介石到底是哪里毕业的呢?当时确实有很多中国留学生到日本去,那时到日本也不需要签证,大家就都坐着船去了,所以当时很多日本的学校,包括日本士官学校都聚集了大量的中国留学生,当时连秋瑾都在日本,郭沫若、鲁迅先生也都在日本学医。
日本士官学校是一个非常严格的军官大学,它接收的学生要求日语好,有基础的军事知识,但很多人都达不到要求,所以日本士官学校当时就专门为了这些清朝留学生开设了一个预科学校,叫振武学校。振武学校的学生里没有日本人,全都是这些清朝来的中国留学生,在里面学日语,相当于一个语言学校,也学一点点基础知识。
蒋介石当年去日本留学,上的就是振武学校,他根本就没有考进士官学校。但是蒋介石回来以后,因为需要一个名分,就说自己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当时还没有黄埔军校,黄埔军校是后来孙中山提议、蒋介石建立的,那是后来的事情。当时在中国的陆军界,如果没有出身是很难做到高位的。
陆军当时分成两大派,一派叫保定系,全部是保定军校毕业的,保定军校是中国陆军的最高学府,像白崇禧、陈诚、顾祝同等等,这些人都是保定军校毕业的,所以保定系是一大派,这一派在中国各个军阀中间、陆军中间是非常有势力的;另一派叫士官派,全部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像阎锡山、张群等等,这些都是正经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蒋介石一想我这是从振武学校毕业的振武派,实际上根本就没这派,振武学校就是一个学语言的地儿,那不行,我得说我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这样才有面子。蒋介石当时还编了一个年号,说我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六期毕业生,到处跟人讲,其实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到今天为止,第六期没有,你查所有的名单,从来就没有蒋介石的入学记录。
蒋介石当年靠着这个假资历,回国后就当了团长。当年那些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回来基本上都是团级干部,蒋介石当时就是到了陈其美的部队里当团长,后来他的位置越爬越高,最后继承了孙中山的衣钵,开创了黄埔军校。但是蒋介石的心里一直有鬼,大家知道伪造学历的人特别怕提之前的事儿,他心里不踏实,所以人这一辈子最好还是说实话,不然会睡不着觉。
蒋介石心里有鬼怎么办呢?于是他就拿了五万大洋,派人找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六期的中国同学会,捐了五万大洋,然后要求说把我的名字写到同学录上去。人家同学会一想,五万大洋,在那时候是很多很多钱,不是一般地多,当时两千大洋就能买个四合院,所以五万大洋一拿来,为什么不要呢?那就把他的名字写上去吧,而且我们学校有个蒋介石这样的校友不是很光荣嘛,黄埔军校的校长是我们的同学,这又不丢人,于是就把蒋介石的名字写到同学录上去了。所以在中国的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校友名单里是有蒋介石的。
当时还有一个人天天去给蒋介石正名,就是正经的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生张群。大家知道,张群一直是蒋介石的左膀右臂,是蒋介石最重要的心腹。张群天天拉着蒋介石到处说:“这是我的师兄……”大家知道张群确实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就以为蒋介石也是真的。所以当时的蒋介石既有用钱买来的同学会的名单,又有张群天天在旁边说:“这是我师兄,这是我师兄……”最后大家就信了,其实蒋介石的学历完全是假学历。
所以说孙中山先生的假学历不是主动造假的,而蒋介石的假学历是自己主动编造的。民国有很多这样混乱的事情,大家知道胡适先生一开始也没拿到博士,当时胡适先生回来任教的时候,把这件事情先稍微美化了一点儿,说我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其实当时他还没有拿到博士学位。不过胡适先生本身的学历并不是编造的,他确实是在哥伦比亚大学读博士,也确实写了博士论文,但是因为一些手续问题,没有拿到学位。最后哥伦比亚大学还是授予了胡适先生博士学位。所以假学历有很多,有机会讲到某某人的时候再跟大家讲。反正在风起云涌的年代,大家经常会编造自己的学历、资历、履历。但是最后,中国叫“胜者王侯败者寇,出水才见两腿泥”,最后你胜了,你成了,这最重要,不管你以前到底是什么样子,孙悟空还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那都不是最重要的。高晓松来了:《鱼羊野史•第4卷》
附录:1948年中华民国高官学历一览
中央银行总裁:刘攻芸—-伦敦经济学院博士
行政院长:翁文灏 —–比利时鲁文大学博士
外交部长:王世杰—-伦敦大学经济博士,巴黎大学法学博士
驻美大使:胡适—-哥伦比亚大学博士
教育部长:朱家骅—–柏林大学博士
司法部长:谢冠生—-巴黎大学法学博士
交通部长:俞大维——哈佛大学博士
社会部长:谷正纲——柏林大学博士
卫生部长:周诒春——耶鲁大学硕士
粮食部长:关吉玉——柏林大学博士
考试院长:张伯苓——哥伦比亚大学毕业,芝加哥大学名誉博士
司法部长:王庞惠——耶鲁大学博士
立法院长:孙科——哥伦比亚大学硕士
最高法院院长:谢赢洲——巴黎大学法学博士
内政部长:张厉生——巴黎大学
财政部长:俞鸿钧——上海圣约翰大学
经济部长:李璜——巴黎大学文科硕士
农林部长:左舜生——上海震旦大学
侨务委员会委员长:陈树人——东京立教大学
善后救济总署长:蒋廷黻——哥伦比亚大学历史博士
新闻局长:董显光——哥伦比亚大学普利策新闻学院硕士(肄业,母危回国)
1948年国民政府驻外大使学历(不完全):
苏联:傅秉常——香港大学名誉法学博士
美国:顾维钧——哥伦比亚大学哲学博士
英国:郑天锡——伦敦大学法学博士
法国:钱泰——巴黎法科大學法學博士
印度: 罗家伦——北京大学(曾游学于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伦敦大学、柏林大学、巴黎大学)
土耳其:李迪俊——美国威斯康辛大学政治学博士
伊朗:郑亦同——爱丁堡大学
伊拉克:李金发——巴黎帝国美术学校
缅甸: 涂允檀——美国伊利诺大学政治学博士
泰国:李铁铮——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伦敦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哲学博士
菲律宾:陈质平——东南大学
韩国:刘驭万——美国威斯康辛大学政治学硕士
阿富汗:许念曾——巴黎法科大学政治经济学博士
挪威:金问泗——哥伦比亚大法学硕士
瑞典:谢维麟——巴黎大学法学硕士
荷兰:张谦——宾夕法尼亚大学法律系学士
墨西哥:冯执正——哥伦比亚大学 (肆业)
巴西:郭泰祺——宾夕法尼亚大学政治学博士
智利:吴泽湘——伦敦大学经济学学士
玻利维亚:保君建——哥伦比亚大学博士
阿根廷:陈介——东京帝国大学,德国柏林大学法律经济系
埃及: 何凤山——慕尼黑大学政治经济学博士
澳大利亚:甘乃光——芝加哥大学研究生
常驻联合国代表:蒋廷黻——哥伦比亚大学历史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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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自称医学博士并不是假冒。他是在19世纪受大学教育的。层次分明的学位等级制度是二战后才普及的。19世纪的学术界还没有建立起本硕博三级学位制度,学士、硕士、博士的界限并不分明。比如,马克思是本科毕业,获哲学博士学位。就医学而言,19世纪时,全欧洲的医学本科毕业生都自称医学博士。孙中山是香港西医书院(今香港大学医学院)的五年制本科毕业生,而五年制医学本科生今天在美国认证的学位就是Doctor of Medicine(简称MD),字面意思就是医学博士。孙中山的学历相当于MD,按照当时的行业习惯自称博士,符合当时的社会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