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诡异新闻所引发的狂热运动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同月9日,英美对日宣战。随即,日本开始进攻英国的殖民地香港,香港各界人士顿时一片恐慌。
由于香港地位的特殊以及此前的安定,使得中国的很多著名学者,政客定居于此,如宋庆龄,何香凝,柳亚子,邹韬奋,陈寅恪,陈济棠等社会精英,这引起了中国大陆的高度重视。鉴于事态紧急,国民党高层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学者政客抢运回大陆。
当时,《大公报》社长胡霖也在香港,在蒋介石文胆陈布雷的建议下,蒋介石将其列入抢运名单。12月10日,从香港到重庆的抢运飞机顺利飞抵重庆,但是前来接机的人员却大吃一惊!他们并没有见到那些著名学者,而见到的却是宋庆龄,宋霭龄和其二女儿孔令伟,老妈子,更为吃惊的是,还有几个很大的皮箱以及几只洋狗!这使得众人愤怒异常。
新闻,就这样写出来了
第二天,关于此事的报道便见于各大报纸,《新民报》撰文《伫候天外飞机来——喝牛奶的洋狗又多增七八头》,而《大公报》总编王云生则撰文直言“逃难的飞机竟装来了箱笼,老妈与洋狗,而多少应该内渡的人尚危悬海外?”
新闻来了,游行也来了
报道一经发出,便被各大报纸媒体所转载。昆明《朝报》将其改编为《从修明政治说到飞机运狗》,在原文转发的基础上强调了人不如狗的悲剧,从而引起西南联大、昆明大学师生的愤怒。
当晚,吴晗在其《中国通史》的课堂上悲愤的讲到“南宋亡国之前有个蟋蟀宰相,今天又出了个飞狗院长,真是无独有偶啊。”他力主师生起来反抗,在这种背景下,历史系的几名学生在壁报《论坛》上撰文《悼陈师寅恪》,“著名的史学教授陈寅恪导师,不能乘政府派去香港的飞机离港,命运似不如一条洋狗……”;联大学生邹文靖等26人用毛笔起草了讨孔宣言:“此贼不除,贻害无穷;国事危急,奚容缄默!”
随后,在学生自治会的组织之下,进行“讨孔”游行,并高喊“杀孔祥熙以谢天下”等慷慨悲壮的口号。特别强调的一点,西南联大的领导老师并未进行阻止,梅贻琦校长还跟在游行队伍后面,以便学生与警方发生冲突后保护学生。
西南联大的游行,引起了强烈的反应,当时因为战乱内迁到西北的各个大学,也纷纷进行游行示威,情况一发不可收拾。当时甚至有人把此次事件与五四运动相提并论,可见游行队伍之壮大。
谣言也来了
游行之后,谣言也随之而来。不久,一个孔二小姐飞机上横行霸道的故事便应运而生。
当时流行的故事是这样的,国民党陆军一级上将,素有南天王之称的陈济棠先于孔二小姐孔令仪登机,但孔二小姐上飞机之后,便蛮横的要求陈济棠下飞机,给她的老妈子和洋狗腾地方,陈济棠质问孔二小姐,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孔二小姐则表示,不管你是谁,都得下飞机,随后拔枪相向。陈济棠迫于身边人手不够,只得灰溜溜的下了飞机。而等候上飞机的陈寅恪等人见到陈济棠的落魄,也只得呼天抢地,“奈何!奈何!”啊。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孔祥熙也在一片骂声中病倒了。蒋委员长也是坐不住了。要求《大公报》提供消息来源,并且要求有关部门把事实查明。第二天,《大公报》回复蒋介石,“事属子虚,自认疏失。”12月29日,重庆国民政府交通部部长张嘉趝向报社寄来一封信,说明向中国航空公司调查结果:当日香港交通断绝,电话不通,无法一一通知需抢救人员;因有空余座位,故有航空公司人员搭机,并尽量装载中央银行已运到机场的公物,“决无私人携带大宗箱笼老妈之事”;至于四只“洋狗”,则系两位美国驾驶员见仍有余位,顺便携带到重庆的。《大公报》也发文道歉,承认是自己的疏忽导致新闻报道失实。
或许这才是真相
在全国的一片骂声中,再加之当时孔祥熙的臭名昭著,《大公报》澄清的文章已经被大部分人认为是官样文章了,舆论皆认为是蒋介石强迫《大公报》所做出的回应。但根据宋庆龄写给宋子文的信,或许能更好的看清事实。“我想对社论作出回应,但别人劝我应保持尊严和沉默。与此同时,谣言传得很广,也很快。蔼龄姐说,指控她的事很多,但现在她已不在乎去澄清这些谣言了。我没能带上我的很多文件和其他无价文章,更别说我的狗和衣服了。当我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只带了几件旧衣服,那还是女仆灯火管制时黑底里为我随手抓来的。对一个每天写东西的人来说,我甚至连一支笔都没有。”(宋子文文件,胡佛档案馆藏。此函多年来不为人所知,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学者张俊义第一个发现,并全文翻译,见 《百年潮》2004年第12期,第53页)
黄炎培在12月13日的日记中谴责孔祥熙及其家人,但日后在日记中又补充到“后知狗非孔氏物,乃机师所有。”《大公报》主编王芸生也在其《青年与政治》中写到:“且关于飞机载狗之事,已经交通部张部长来函声述,据确切查明系外籍机师所为,已严予申儆,箱笼等件是中央银行的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