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江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奇人, 他出生在浙江南浔四大富豪之一的张家, 孙中山曾经给张静江题写过一副对联:“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霜寒四十州”。张静江深得孙中山的器重, 被称为“民国奇人”和“现代吕不韦”。

张静江年轻时, 眼镜与皮鞋都与众不同, 他眼镜的镜片不但特别的厚, 两边还不均匀。皮鞋也是特制的, 一只鞋与脚之间置一木块, 因为他的那条腿有病。张静江虽然眼不好使, 腿也不行, 但他能在巴黎最热闹的街市骑自行车横冲直撞。

1902年, 钦差大臣孙宝琦奉命出使法国, 身边缺一个机敏能干的商务随员, 有人引荐张静江, 孙宝琦对张静江大为赏识。在巴黎, 他经营质量极高的湖丝和绸缎。巴黎许多服装客商都赶来同他谈生意, 希望通过张静江这个年仅28岁的商界奇人打开中法商路。这个身体残疾的中国早期商务随员, 就这样在清末民初担当了出国开拓商务的领路人。

1923年, 张静江因病在家休养, 孙中山听说后, 特地推荐留德名医李其芳为张静江做电疗。他在推荐医生的信上说:“俾贵体恢复常态而再出为国尽力, 这岂止是一人之幸, 实为吾党之大幸也。”并亲书上面那副对联让人送到张静江府上。孙中山在北京病危期间, 召张静江在场见证。孙中山拉着张静江的手, 交代后事。于是, 民间传说张静江受孙中山委托全力支持蒋介石。但是不知何故, 张静江在蒋介石地位稳固后, 随即失宠, 最后作为寓公死于美国寓所。张静江死后第六年, 蒋介石题词:“毁家纾难, 以从事革命, 踔厉无前, 以致力建设, 侠骨柔情, 高风亮节, 一代典型, 邦人永式。”毛泽东评价张静江说:“张静江帮助蒋介石搞‘清党’, 但他有经济眼光, 经济头脑活络!”

张静江的一生有两大贡献, 一是支持孙中山革命, 二是建立政府后推进建设。这两大贡献以1927年4月18日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为界。前面是民国革命狂热分子的张静江, 后面是中华建设良将的张静江。有人说, 张静江遇到孙中山, 是他的幸运, 张静江遇到蒋介石, 则是他的不幸。

张静江和吴稚晖、李石曾是莫逆之交, 1905年, 他们联合陈璧君、蔡元培、褚民谊等在巴黎成立世界社, 刊行《新世纪》周报和《新世纪丛书》, 以及大型美术画报《世界》, 开中国人宣传无政府主义的先河。他的许多主张都与同盟会机关报《民报》相呼应, 煽起反清革命浪潮。

有一次, 他随孙宝琦到比利时参观列日城博览会, 由于渴望革命又找不到具体道路, 并受无政府主义思潮的影响, 他竟然盲目地逢人就谈革命, 被当地留学生中的革命党人误为奸细, 险些送命。

这一年, 张静江乘法轮去某地, 得知孙中山在船上, 便去拜访。当时的孙中山只是听说过他, 对他并不了解, 而他见了孙中山后, 不问三七二十一, 开口就侃侃而谈道:“君非实行革命之孙君乎?闻名久矣, 余亦深信非革命不能救中国。近数年在法国经商, 获资数万, 甚欲为君之助, 君如有需, 请随时电告, 余当悉力以应。”孙中山第一次见到这样大胆而慷慨的人, 便与他谈起了自己的革命主张。两人越谈越投机, 便互留地址, 相约通电暗号。电文以ABCDE代表不同的数码:A为1万元, B为2万元, C为3万元, D为4万元, E为5万元。张静江说, 这次会面使他更看到了“革命目的”与“革命前途”。分手时, 他写了一封信给孙中山, 让他到美国后去找纽约市第五街566号通运公司, 领取第一笔资助的活动经费3万元。孙中山把这张条子给了黄兴。黄兴并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人。到了纽约,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了, 果然拿到了钱。从那以后, 每当孙中山来电, 张静江都如数支付。

孙中山得到这样一位慷慨解囊者, 顿时元气大振。孙中山曾让胡汉民代笔函谢张静江。张静江复信说:“余深信君必能实行革命, 故愿尽力助君成此大业。君我既成同志, 彼此默契, 实无报告事实之必要;若因报告事实而为敌人所知, 殊于事实进行有所不利。君能努力猛进, 即胜于作长信多多。”后来, 孙中山说:“自同盟会成立之后, 始有向外筹资之举, 当时出资最勇而名者, 张静江也, 倾其巴黎之店所得六七万元, 尽以助饷。”当时, 孙中山策划又一次起义, 急需钱, 而当时张静江家的运通公司已经难以承担沉重的革命经费支出而出现资金困难。张静江一时筹不到款, 于是, 他决定卖掉运通公司下属的茶店以筹其款。茶店还没卖出, 孙中山起义又告失败。后来, 茶店卖掉了, 张静江就将款汇给了孙中山。

当时, 清政府腐败, 军队与官衙都用不同的形式向商人勒索, 而洋人则以强权压榨, 处于夹缝中的商人, 希望改变这种局面。因此他们对于革命的期待不比赤贫的下层民众弱。但商人精于计算。在谁都无法预见到革命的未来时, 张静江却拿着巨大的家产进行毫不见效果的投资, 并且鼓动整个南浔的商人们都加入这场革命。正因如此, 孙中山称张静江为“民国奇人”和“革命圣人”, 并手书“丹心侠骨”四字相赠。

张静江加入了同盟会, 还把兄长上海运通公司总经理张弁群、舅父上海中国银行董事庞青城介绍给孙中山, 发展他们成为同盟会会员。当革命出现低潮时, 张静江大声背诵孙中山的遗嘱:“革命尚未成功, 同志仍须努力”, 激励大家支持革命到最后一刻。

辛亥革命前夕, 张静江受孙中山委托, 从巴黎回到上海, 与宋教仁、廖仲恺、陈英士、蔡元培、庞青城、周柏年、周佩箴等, 在上海公共租界马霍路德福里成立同盟会中部总会, 陈英士任会长。会议中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攻打上海制造局及浙江巡抚署。张静江身残志坚, 与陈英士、蒋介石、周柏年、庞青城、周佩箴等人组织敢死队。张静江为攻打上海制造局两天两夜未眠。

辛亥革命的成果落入袁世凯手里后, 张静江再次随孙中山进行第二次革命。驻扬州的第二军军长徐宝山受抚于袁世凯。为除掉袁世凯的这个爪牙, 张静江亲自动手, 将炸药放在古董里, 骗称古董是三代古物, 让徐宝山先看看, 喜欢了再说价。徐宝山信以为真, 打开时, 炸弹爆炸, 徐宝山当场毙命。1915年, 孙中山在日本改组同盟会为中华革命党, 委任张静江为财政部长。张静江在巴黎筹钱, 不能到场, 由财政次长廖仲恺代行其职。1920年, 张静江到上海参与创办上海证券交易所, 他以交易所为阵地, 为革命筹措经费。

张静江不遗余力地支持蒋介石, 是指望蒋介石能够完成孙中山遗愿。蒋介石也常到张静江处走动, 受到张静江的器重。张静江不仅在生活上资助蒋介石, 还资助他去日本振武学堂深造。1916年, 走投无路的蒋介石投靠了张静江。孙中山在广州任大元帅, 张静江把蒋介石推荐给孙中山。1924年黄埔军校成立, 张静江力荐蒋介石任校长。1925年6月, 蒋介石掌握了两广军政大权, 电促张静江去广州。是年7月, 国民政府成立, 张静江当选为常务委员。1926年5月, 蒋介石在国民党二届二中全会上推举张静江为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主席。1926年7月6日, 张静江辞去此职, 改由蒋介石继任, 北伐期间, 仍由张静江代理。张静江以元老身份提名蒋介石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张静江对蒋介石关爱备至, 还亲自操办蒋介石的婚姻大事, 使陈洁如成为蒋的北伐夫人。

戴季陶曾经送张静江一副对联:“进德修业, 要个木石的念头, 若一有欣羡, 便趋欲境;济世经邦, 要段云水的滋味, 若一有贪著, 便是危机。”这是对张静江一生的写照, 并不为过。于右任也送给张静江一副对联:“百炼此身成铁汉, 三缄其口学金人。”南京政府成立后, 张静江竭尽全力呼吁全国转入建设, 得到了吴稚晖、李石曾、蔡元培、于右任等国民党元老的支持。1928年2月, 国民党中央作出了决议, 成立建设委员会, 直属国民政府, 由张静江任主席。张静江非常满意, 他曾经对人说:“总理 (孙中山) 提过的, 革命就要建设, 不建设, 革命就要失败。因此, 我党政军都可不管, 惟有建设, 我是一定要干的。”他从发展基本建设入手, 确立铁路、电气、通讯、水利为第一先上项目。亲自选人才、定计划、设结构、筹经费, 强调勤俭快捷的办事作风。先办南京电厂, 接着办戚墅堰电厂, 又筹建全国无线电台, 创办淮南煤矿。开办江南汽车公司、淮南铁路公司。建设委员会从成立之日起至1938年的10年间, 在经费极其困难的情况下, 不拿政府薪水的张静江仅领公款10余万元, 而为国家创造财产达5000余万元, 为后来国民政府的经济建设奠下了坚实的基础。

1931年10月, 以宋子文为首的全国经济委员会成立后, 蒋介石授意逐步削弱张静江的建设委员会权力, 直至张静江完全不能发挥作用自行消亡。此时, 蒋介石也开始用斥责口吻对张静江说话了, 这使他深感政治的可怕。1932年初春, 张静江在上海家中养病。过春节时, 爆发了“一·二八”抗战, 听到这一消息, 他吃素念佛。1937年年底, 日本进犯南京, 张静江全家从上海乘轮船至香港。次年3月, 国民党在武汉召开临时全国代表大会, 张静江因病不能出席, 但仍被选为中央监察委员。8月, 他离港赴欧, 继而前往美国, 寓居纽约治病。

1942年12月, 张静江在纽约寓所召开了第一次“世界国际社团同盟”大会, 向各国呼吁和平。美国、法国以及南美各国国际社团代表出席了会议。张静江被推为大会主席。美国总统罗斯福的夫人主持了闭幕仪式。这是张静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享有在国际上从事公众事业的荣耀。3年后, 他双目失明, 只能收听广播和吃斋念佛苦度残生。其间, 只有日本投降、抗战胜利的消息带给他短暂的欣慰。1948年5月, 蒋介石就任总统, 聘他为总统府资政。这对行将入木的人来说, 已没有任何意义了。

1950年9月3日, 张静江病死于纽约寓所, 终年74岁。同年9月16日, 台湾设灵堂公祭, 蒋介石亲自为他主持追悼会, 亲书“痛失导师”的挽词并臂佩黑纱以表悼念。

作者：王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