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之水，或不羁之舟（九章）

作者/刘笑宇

之一，江与岸

历史在一条江的最深处沉浮

我在打捞一位诗人的怅然与悲愤

此刻，云水微茫，浪尖的龙舟犁开楚辞的锦缎

锯齿状的江风跌跌撞撞把岸吹弯

一泓曲水反复细啜曾经的时代之问

薄幸与荒唐挂满临风的玉树

斑驳的掌故跌落于一片粽叶的清香

独醒的行者心事铮铮作响，滚滚而来

不系之舟被沿岸辜负又飘向远方

一行鹭鸶牵走了我痴望的视线

在飘逸与澎湃的结合处

我发现，汨罗江，涌着汩汩而出的泪水

之二，画与魂

沿着似有似无的晨昏线走进意念深处

历经千年的山水画廊不断变幻着底幕

峨冠博带的诗人常常美髯飘飘

“只有绝望才是我唯一的过错”

画中人走得出楚怀王九龙宝座旁边的阴影

走不出继任者蓄满荆棘的道场

诗人，你是一枚毫不设防的钉子

在一群人的眼里晃着，然后

一寸一寸深入自己的内心

灵与肉在洞庭湖展开黑色的花朵

想象一匹风穿越血腥，穿破黯哑的鼓声为你清算为你铮亮一生的高度

之三，罪与罚

汨罗江两岸的杨柳倒插着也长

你披头散发如柳浪得不到春天的恩赐行装过于简陋也包裹不了忧愤的气息

奈何问苍天？当生命的孤寂继续拔节黑暗中你已忽略了所有的倒伏。继而

在抑扬顿挫的诗语中给自己下药

“何必这样呢”一位渔父试探发问

“只要能救楚国，万死不辞”！说着说着

国都的灯光厚了，长长的岁月薄了

何必这样？自己与自己下着残局

作为红方，你是挂在城楼的灯火，光明很瘦

作为黑方，你是江边暗夜的横笛，阴影肥硕

之四，风与帆

汨罗江只带着有缘人渡过彼岸

风起了，站在生命的渡口你想起了什么

长夜漫漫路漫漫能否退下美好的芒刺

帆影点点你读成了未竟的标点

另一半的天空和你一同被扔进了水里

从暴风雨归来的你像极了我的祖先

也许明天，有朋来自远方

越过语言的阡陌来渡口与你对饮

我担心，不胜酒力的你会不会忘记来路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紧

秦朝的剑戟保持冲动血腥十足

就这样染红了你的思念你的梦境

之五，橘与颂

在葱翠中延展的不只是你的诗歌

天地间的嘉美之果是橘色的铜镜

你一叶一叶数落红尘

橘树之上，有千年依旧的鸟鸣

长一声短一声唱响自己的昨天

许多转身的日子被轻轻扶起

费尽心机阻挡不了故事和事故同时抵达

刚备好颂词却又要构思祭文

你在掌声与冷落中饮露餐英

痛，来得如此婉转，在云水间求解

不是你的本意。现实波翻浪涌，谁说

汨罗江，洞庭湖，合起来就是一代江湖

之六，生与死

鸟语花香常常被时光推迟

旷古的风花雪月在夜半才会苏醒

呐喊刚刚发出又退回喉咙

心灰意冷再次来到江边

耳鬓已发出洁白的光芒

是该说再见了，所有的青草与烟尘

怀抱《离骚》的骨头击鼓鸣钟

水面难有回声也不会涨潮

行于水止于水所有的江水都是故乡

沉下去沉下去，你是如此单薄

唯有怀抱石头才能成就自己

这样，你才可以始终立于江湖的上游

之七，唱与和

“对灾难抱有持久的接受耐心”

过于痴情总会埋下意外。比方与屈子唱和

如宗教注入钟罄，虔诚一再跪伏

许多人继续在无尽黑暗中缱绻

不惜汇入夜莺的啼哭从此不要天明

“即使光把一团冰雪投进身体的匣子”

天亮前雨就下了。突然流泪的早上情节密集

江上的鹰隼洗着翅膀向相反的方向弹射

不知它划过的影子去哪个河段观潮

我必须碰触诗人的桂冠，拒绝牙不关风的唾沫

我相信有许多灯盏映入子宫，烛见新生的失误

即使真相的天空我们永远够不着

之八，思与悟

心在流浪。入世出世的线索南辕北辙

我在汨罗江边等一只白色鸟

像屈原等待一款橘树复活

酒的醇香压抑太久，眼前的江水流淌出

黏稠的故事，道出因果。南北两岸

被李时珍的中草药覆盖，连同一个时代的背影

山绿了。为一朵失踪的灵芝奔走

每一个生命都比石头更贱

突然想起禅师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沧浪之水

屈子祠堂是一座庙宇？入神的听木鱼唠叨

那只鸟迟迟未到。池中青莲在风中伫立

我的诗行随波而逝。这天，有雨水与云朵吻别

之九，酒与烛

穿越千年的我不敢与你对酒当歌

今日的汨罗江两岸随处都是香草美人

赛龙舟的号子在端午提升了姿态

我知道你走过的这块土地一直坚韧

有铜的质地有乌沉木的成色

也可以在轻松的语气里悬着紫米的醇香

雨多的季节我来到你的墓前

想象你的衣冠是否完好如初

点上红烛是否会照见你今世的影子

我甚至想，如果时间是一味酒引

那么就让所有的怀想离柴火更近

把浩浩《楚辞》蒸馏出新的高度

       作者简介：刘笑宇，湖南永州人，生于1965年，毕业于湖南传媒学院新闻系，现客居昆明。自幼喜文学，80年代开始写诗歌，凡30余年。诗歌曾发表于《绿风》《北京文艺网》《中国流行诗歌论坛》《中国小诗》《中国国际微诗》《边疆文学》《星星》诗刋等报刊和知名诗歌网站上，计1000余首。倡导诗写大美，诗写心灵，诗写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