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读通电,则民国无史矣
在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民国时代里,晚清起在中国蓬勃发展的电报业,扮演了重要角色。“通电全国”也成了个常见热闹事。当代许多学者更有共识:“不读通电,则民国无史矣”。
何为通电?以学者周永明的概括说:“这个术语指称的是这样一种电报,它们以众多的受众为目标,通常发给多个接收人。它们是‘公共的’,因为通常或是由明码电报拍发,或是被刊登在报纸上广为人知。”至于“通电全国”?那更是以空前力度,发给全国各大媒体乃至重要政要的电报。
而要回望民国年代的各类大事件,“通电全国”更是分量不小:比如1912年全年,“通电”次数就有33次,1913年有40次,1917年更暴涨到70次,其内容更涵盖当时政治舞台上各类劲爆桥段:唐继尧反对袁世凯称帝?熊希龄要反对清帝复辟?黎元洪要解散国会?直奉直皖要开打?卷袖子动手前,都要先通个电!
拿今天的话说,“通电全国”就好似“官宣”,既能用来表明态度立场,还能在舆论上向敌人发起反击,也能宣告自己的下一步行动计划。别看只是一纸电文,战斗力却是相当爆表。所以,如果把民国时期的“通电全国”内容编辑成书,基本上,那就是一部几十年的民国史。
但比起今天以微博朋友圈等平台为方式的“官宣”来,“通电全国”的操作难度,显然是高得多。
首先,“通电全国”是个高成本的事。
参考周永明的概括,“通电全国”等于是要把犀利的电文,一口气发送给全国各大报馆机构以及全国重要政治人物,电文内容十分考究,传播范围也十分广。最关键是速度迅捷。在技术有限的民国时代,虽说各地报馆林立,但报纸的传播范围毕竟有限。一件大事想要迅速“抢头条”,就要靠速度更快的电报。晚清时李鸿章就说过电报“相隔万里好似同居庭院”。猴急着抢时间的民国精英们,也就拿“通电全国”当大招。
但这个“高速度”操作,花费也是奇高。晚清末年时的电报费就是“一字有一角余之耗费”。到了民国时期显然更贵。北洋军阀们每次“通电全国”,短的也是一千多字,长的经常两千多字。一篇小通电的价格,通常是一百五十块银元。外加又要“通电全国”,接收方包括各地的政府和新闻机构,多一个接收方就要多一份钱。比如直奉大战时,一次“通电全国”的电报花费,不下两万银元。
一封“通电全国”,花出去的就是天价巨款。好些“民国精英”办这事,更是基本用公款,“通”的都是民脂民膏。
更重要的是,“通电全国”并不是写几句话这么简单,放在民国军阀混战的年月里,“通电全国”意味着另一场激烈的战争:舆论战。
比如中原大战前夕,冯玉祥就发出这样的感叹:“阅蒋、阎往返通电。笔枪舌剑,针锋相对,此兵战前之电报战也”。
其实这样的“电报战”,就是民国军阀混战时的“杀敌利器”。无论是各大政治人物间的暗战博弈,或是各路军阀间的明火执仗,“通电全国”都是必出的大招。以至于“每次战争,各以电报代口舌,雪片纷飞”。各个砸钱互撕。
既然有这样的战斗目的,通电当然要写得有讲究。不止要气势如排山倒海,更要简短几句话就抓住对方要害。特别是当双方有深仇大恨时,那就得一句话戳中对手软肋,叫对方瞬间在围观群众里拉仇恨。比如四川军阀混战时,刘文辉的《声讨刘成勋通电》,里面犀利几句:“(刘成辉)一粮而岁数征,且巧立种种名目;一烟而税百出,更 暗布重重网罗。”把杀气腾腾的刘成辉,一下钉在耻辱柱上。
除了踩对手外,“通电全国”更要着力打造通电者的形象。比如1918年曹锟的《曹锟表明心曲之通电》,其中点睛一句“拯斯民于水火,奠国基于磐石,锟当解甲归田。”更是给他瞬间“吸粉”不少。当然众所周知,他可不是“拯斯民于水火”后下台的,而是扛着“贿选”丑闻,六年后被人拿枪架着下台的。
但别管出入有多大,“通电全国”也意味着,电文的书写内容,需要有更精深的造诣水平。这技术含量,今天的“官宣”真比不上。
而最重要的一条是,在民国风云变幻的历史里,“通电全国”不止是一种大招,更常是许多后进人物,成功“上位”的阶梯。
因为“通电全国”的效果如何,不止在于通电内容本身,更要看时机和立场的把握。把其中学问用到极致的人,典型吴佩孚。
当1918年,吴佩孚还只是前线一个师长,为段祺瑞“武统”冲锋陷阵时,他就多次巧妙借助了“通电全国”大招。先是在战事更激烈时,把握住了举国的“反战”呼声,愤然“通电全国”,大骂段祺瑞导致“同种残杀,生灵涂炭”。但就在段祺瑞一脸蒙圈时,吴佩孚又笔锋一转,对准了段祺瑞的对头冯国璋,又是一顿通电,还在通电上擅自加上老上级曹锟等人名字,呼吁冯国璋停战。一下就在全国“蹿红”。连晚清民国元老岑春煊,都连呼吴佩孚“大义凛然,深表佩服”。
这位原本普通的师长,就借助这震动全国的通电,一举成为举国关注的新闻人物,随后叱咤风云,继续闹出一串大动静。
以这前后的操作与智谋说,简单的“通电全国”,背后却是说不尽的学问。缩影的,正是那个苦难年代,多少人的理想与表演。
参考资料:《政治与电讯》、《民国时期的通电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