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继母:名动民国的七小姐,晚年面对刻毒后母骂名回复很禅意
曾名动民国的上海滩七小姐有两位,一位是清末首富盛宣怀家的七小姐盛爱颐,而另一个则是民国总理孙宝琦家的孙七小姐孙用蕃。
而后一个七小姐孙用蕃则正是名作家张爱玲文中的“刻毒”继母。
在张爱玲的笔下,继母孙用蕃是一个心机毒辣且吸鸦片的坏女人,她还在书里说自己逃离家中是因为:她先因留宿姑姑家和继母冲突,后因继母扇她耳光她还手导致更大冲突,父亲在继母挑唆下对她拳打脚踢,并因此囚禁了她。
张爱玲笔下的自己出走背后归因是狠心且心机的继母,她还描述说自己被父亲打个半死软禁后还得了痢疾,若非自己逃出她很可能就那样死了。
张爱玲的读者从不怀疑她所说的一切,直到多年后,有两个当事人跳出来说:张爱玲撒谎了。
第一个跳出来质疑张爱玲的当事人是她的亲弟弟张子静,他斩钉截铁地道:“姐姐得痢疾后,父亲曾给她打过针,是因为打了针她才脱离了险境”。张子静的言外之意是:张爱玲说父母都想置她于死地是假的。
张爱玲与弟弟张子静
多年后,张爱玲生母孙用蕃看了继女的文章后很有些不满地说:“我们让她另外住不是囚禁,是她得了传染性很强的痢疾需要隔离。”
张爱玲成名后当时在她家的佣人则证实:张爱玲与继母冲突的当天并没有如她描述的那样激烈,也不存在拳打脚踢要他们拼死劝架。
那么问题来了,张爱玲撒谎了吗?答案却也是否定的:张爱玲没有撒谎,她仅仅是落掉了一些事实。而她之所以落掉,乃是她心里偏见导致的结果。
实际上,张爱玲对继母的偏见的种子从她未入门开始便有了。
1934年,36岁的孙用蕃还未正式过张家门时,闻听到消息的张爱玲就曾对她很有敌意,所以她说:“我父亲要结婚了,如果那女人就在眼前,伏在铁栏杆上,我必定把她从阳台上推下去,一了百了。”
在此之前,张爱玲甚至并不知道这个要给她做继母的七小姐长啥样,啥品性,啥脾气。在心理学上,这种完全无根由的喜恶被称作“偏见”。而偏见一旦形成,持有偏见者便再也不可能看到真相。所以,张爱玲看不到孙用蕃的真实面。
真实的孙用蕃是一个受过很多苦的女人,她虽然是总理家的七小姐,可因为是庶出的缘故,她在娘家并不得宠。
年少时,孙用蕃爱上了贫困的表哥,可堂堂总理家的千金如何会被允许嫁给穷小子?所以,孙家人棒打鸳鸯。面对父母的反对,孙用蕃决定与表哥私奔,计划泡汤后她被抓了回来。
此后,心灰意冷的孙用蕃决定与表哥双双殉情,可她吃下药后表哥却反悔了。
孙用蕃被抢救回来后不久,她心心念念的表哥竟转眼娶了别人。自此,孙家七小姐就此成了笑话一般的存在。也因为这一出,没人再上门提亲了。
面对如此打击,孙用蕃自是痛苦异常了。后来的她竟就此沉迷上了吸食鸦片,也只在吞云吐雾的烟塌上,她才能感觉到世间似乎还有那么一丝温暖。自是,自打她染上鸦片瘾以后,她的婚事自然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图 | 左七小姐盛爱颐 中七小姐孙用蕃 右袁世凯七少奶
好在,孙用蕃终究有个好大哥孙用时。孙用时眼看着妹妹成了老姑娘心里也是真心着了急,于是,1931年,为救妹妹于水火之中,他将自己的同事,也就是张爱玲父亲张志沂介绍给了她。
一开始,他们就都知道张志沂是个烟鬼且已离婚带着两个孩子,可谁让妹妹也吸鸦片且还名声不好且是个老姑娘呢。思量再三后,孙宝琦勉强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
按照今天的说法,孙用蕃嫁给张志沂多少是下嫁,因为她毕竟是孙家未曾婚嫁的七小姐。于是,为了给孙家体面,张志沂在礼查饭店举办了一个隆重的订婚仪式,准备择日完成婚礼。
可天有不测风云,两人刚刚订婚不久,孙宝琦竟突然离世了。按照古代守孝的礼节,孙用蕃只得三年后才能真正过门。
对于孙用蕃来说,她和张志沂这段婚姻多少是难能可贵的。所以,订婚的三年里,她经常寻思着如何把自己未来的婚姻经营好。而她的未来婚姻里自然不可避免地有她的两个继子女:张爱玲和张子静。
可孙用蕃终究是个千金大小姐,她对事物的认知注定她会把一切想得过于简单,偏偏,她面对的境况又极其复杂,没错,她即将面对的继女是一个天才少女。
既是天才,想法自然会与寻常不同。这点,从初进张家开始,她就觉察到了。
刚入门时,孙用蕃用很友善的方式和张爱玲说了一句话后,她那个个头和她已一般高的继女竟冷冷地对她道:“你讲好话,便是违心讨好,讲坏话才是真心实意。只是我一眼望穿了你的虚情假意,你不必再费心机了。”
“爱玲不要无礼。”张爱玲话音刚落,一旁的张廷重忙严肃地喝道。见此情景,孙用蕃赶忙打圆场道:“你女儿真是伶牙俐齿。”张爱玲听完只斜着眼睛看了后母一眼就转身离去了。
天才果然是天才,只一句不带任何脏字的话,便让孙用蕃整个人都感觉到了寒意。张爱玲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她真的就是如此做的。
而让张爱玲做到这一切的,正是她心里一早就有的偏见。如张爱玲自己所说,只要有偏见在,孙用蕃不管是说“好话”还是“坏话”,都会被她看成“不好的”甚至“恶的”。
张爱玲对后母的这个偏见的来由是两方面的,一方面是来源于她从小看的诸多关于恶毒后母的故事,如白雪公主、灰姑娘等等,另一方面来源于她的亲生母亲黄逸樊有意无意的影响。
而张爱玲对后母的这个偏见,放在心理学上则完全可以用情绪ABC理论加以解释。
情绪ABC理论是由美国心理学家埃利斯创建的理论,它的简单阐释就是:A代表事实本身,B则代表我们对事物的产生的评判,C则代表因为有了B评判后形成的结果。
张爱玲一开始就对继母有偏见,也就是有个不理性的B,且这个B 几乎是一成不变的,这便是偏见、执念,这样一来,不管A,即事实本身是怎样,它的结果C都是一定的。
所以,情绪ABC理论放在张爱玲和继母身上便有了超乎原本事实的截然不同的结果。这个不同结果的呈现,在孙用蕃给继女送礼上被体现到了淋漓尽致的程度。
早在进张家门前,因为一心想经营好小家庭,所以孙用蕃在娘家时便开始寻思送什么礼物给张爱玲了。思来想去后,孙用蕃决定把自己以前的旧衣服送给继女。
孙用蕃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因为家里子女众多,所以她在家里一直面临着如何尽可能抢夺更多物资的问题。她打小是穿姐姐们旧衣服长大的,自然而然她也觉得旧衣服,尤其料子很好的旧衣服是好东西。
于是,孙用蕃便开始为继女收集旧衣服了,这些衣服虽是旧的,却分明也是她千挑万选的,基本都是料子好且款式等都过得去的。
当孙用蕃把这些旧衣服以自觉有爱的方式送给张爱玲时,在偏见的作用下,加上青春期敏感等因素的影响,张爱玲直接将这箱子旧衣服定义为了“侮辱”!
在这里,孙用蕃送张爱玲旧衣服是事件A,张爱玲的偏见是B,而经由B导致的结果C则是:张爱玲觉得继母侮辱了她。
于是乎,收到这箱子“礼物”后,张爱玲第一时间和姑姑抱怨了,她满腹委屈地说:“如何就轮到我被周济了?”
张爱玲是个怎样清高的女子,她对继母送的这箱子旧衣服就有多抵触。她甚至把这视作为了生命中极其严重的一次伤害,她在后来的文中将继母给她的一件白旗袍形容为“碎牛肉颜色”。具体,参照张爱玲自己的《对照记》中的描写:
“有一个时期在继母统治下生活着,拣她穿剩的衣服穿。永远不能忘记一件暗红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颜色,穿不完地穿着,都像浑身生了冻疮;冬天已经过去了,还留着冻疮的疤——是那样地憎恶与羞耻。”
张爱玲的照片里曾有一张她和姑姑拍摄的合影,照片里的张爱玲穿的正是这件白旗袍,当时的她一脸苍白木讷了无生趣,看起来竟然比姑姑还要老。
张爱玲与姑姑合影(旗袍为碎牛肉色)
说来,那个衣服也确实与张爱玲的年龄不相符合。更为重要的是,张爱玲正是爱美的年纪且上的又是贵族学校,面对到处都是西洋打扮的淑女,穿着旧衣服的她怎会不自惭形秽。尤其,张爱玲在学校还是公认的名人。
即便不通过张爱玲自己在文里的描述,读者也能想象到她穿着继母过了时、样子老旧、颜色灰暗的衣衫,躲闪着亟亟溜过校园的身影。
孙用蕃终究是好心办了坏事了,这样一来,张爱玲对她的不满和怨怼自然就与日俱增了。
后母本就难做,遇上天才少女的孙用蕃的后母自然就更加难做了。可偏偏,孙用蕃这个曾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还多少是有些自我任性的。
嫁入张家后,孙用蕃第一时间想到了要根除女主人黄逸梵所留下的东西。在“根除”的同时,她甚至把家里的佣人都换了新。
如此,本就敏感的张爱玲自然会生出“这个家已经不是自己的家”的悲凉感来。尤其,后来当她看到父亲对继母言听计从时,她更加感受到了失落。偏偏,她那个本应和她站同一阵线的弟弟张子静竟也和继母亲近了。
如此境况下,张爱玲怎不会因失落而心生怨恨。
在一篇文章里,张爱玲下笔写道:“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用了什么魔法,父亲竟那样对她言听计从!”很显然,用魔法的多半是女巫或者妖精。张爱玲骂人,果然是够艺术。
关键,张爱玲还惊讶地发现,这个后母竟然开始用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理念挑拨父亲教训弟弟。张爱玲从来是敏感的,所以,每次弟弟被教训,她心里就一阵阵地生疼。
于是,每次张子静被教训,张爱玲就恨恨地甚至发誓要报仇,可她那个弟弟竟然转身就忘了,还和继母很亲热。这自然是让张爱玲怎么也无法接受的。
显然,张爱玲和弟弟对待继母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张子静逆来顺受,对于继母的到来几乎没有评判。可张爱玲却相反,她一早就把继母认定是大大的敌人,这个敌人带着坏心装着好人,随时准备伤害她……
从心理学上看去,张爱玲多少是带着受害者思维的。这种思维下的人会本能地觉得周围的人都欠她,并且在恶意伤害她。一旦这种受害者思维上瘾,拥有这种思维的人就会很容易陷入被伤害的假想中。
很多的伤害,也是被这种受害者思维拥有者挑拨出的结果。孙用蕃后来打张爱玲的那一巴掌就是如此。
1937年,张爱玲17岁这年,她的生母黄逸梵突然回来,并表示想带着女儿去国外留学。
此时,一直有受害者思维的张爱玲竟第一时间当着孙用蕃挽着父亲的手说:“爹爹,妈咪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了。”说这话的时候,张爱玲还不忘用余光瞟了一眼继母,俨然是不动声色的挑衅。
到此时,孙用蕃和张志沂自然是不乐意的。他们的不乐意背后自然有多层考虑,张爱玲却一口咬定:这一切是继母挑唆的结果,另外,她还觉得他们不同意自己去国外留学是不想给自己花钱。
而根据孙用蕃后来的说法,她更多的考虑是:张爱玲生母既然已经离婚,就不应该再干预他们家的私事。也就是说,孙用蕃觉得:留学可以,但不能是黄逸梵提议并直接参与。
这次事件尚在僵持中时,张爱玲又因夜宿姑姑家未归而与继母发生了争执。
原来,张爱玲要去姑姑家时只简单和父亲打了招呼,而在烟塌上的父亲并未听清。于是,当担心了两天的孙用蕃再见女儿回来时,她自然语气里满是责备了。
本就对孙用蕃各种的不满的张爱玲一听继母责备自己自然就气不打一处来,所以伶牙俐齿的她迅速为自己找到了争辩的言辞。在争辩中,过于激动的孙用蕃竟未控制住情绪打了张爱玲一巴掌。
张爱玲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所以当时她本能地扬起手要打继母巴掌,若非两个老妈子拉住,那巴掌兴许就打到孙用蕃脸上了。在争执中,张爱玲还推了孙用蕃一把,孙用蕃因此伤到了腰。
可孙用蕃受伤的这个细节,张爱玲在她后来记录这件事的《私语》里并未提及。而她在书里提及的“骂开了”“拳打脚踢”和事后她被关禁闭也并不属实。
在书里,张爱玲自然也不会提及自己曾挑动继母情绪这些事了。
张爱玲并不是普通的17岁孩子,这点,很多人都忽略了。她虽然比孙用蕃小了22岁,但在对人性的把控上,她比孙用蕃甚至老道得多。所以,她能轻易抓住她父亲的死穴,也能轻易激发继母的情绪。
而张爱玲去激发继母情绪等的这些行为,实际是受害者思维的一个典型特征:通过被动让自己受害,使自己能继续沉浸在被伤害的上瘾症里。
很多人都只知道快乐和幸福会上瘾,却并不知道痛苦等等负面情绪其实更容易上瘾。也正因此,世间才有大把陷入各种痛苦无法自拔者,而鲜少真的有因为太快乐而忘乎所以者。
多数人都可能会为一件痛苦的事伤心几年甚至一辈子,却极少有人因为一件开心事快乐几年,实际上,他们连快乐几星期都少有。
时隔半个世纪之后,张爱玲依旧对自己与继母的冲突耿耿于怀,她笔下的母亲也多半是面目狰狞的。
张爱玲经典作品《半生缘》里的顾太太,在钱的诱惑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女儿的幸福遭到断送。《金锁记》里的曹七巧,由于长期的性压抑和急切的金钱欲使她的心理畸形扭曲,在丈夫死后,把怨恨统统施加到儿女身上。
而这些,自然都是张爱玲对昔日继母种种的无声的怨恨的发泄。
因为张爱玲作品的缘故,孙用蕃一直在尘世里承受着“恶毒后母”的骂名。面对这一切,孙用蕃必然是委屈的。若她真如张爱玲所写是恶毒的,她何以会在张家没落后一直守在张家。她何以会陪伴丈夫张志沂到老后,还成为继子晚年唯一的依靠?
真实的孙用蕃在丈夫和继子眼里,都是还算美好的存在,只在继女张爱玲这里,她被涂抹上了一层放着红光的黑色。
因为张家家产被张志沂挥霍光了的缘故,晚年的孙用蕃只得在上海的一个小格子房间生活。因为什么都不会做,所以孙用蕃只得靠变卖家当来获取一点钱以维持生计。
晚年的孙用蕃一直很孤独,唯一陪伴她的除了常来探望她的继子张子静外,便只剩下“恶毒后母”的骂名了。而这个骂名,孙用蕃一背上,就未能再卸下过。
许多许多年后,张爱玲自己在文章里澄清说:当时和继母的种种,自己有刻意夸大和误读的因素。可惜,她的这番话并未引起太多人的在意。毕竟,之前张爱玲写的文章太过火爆了,那个恶毒后母孙用蕃早已成了“深入人心”的存在。
晚年的时候,有一次孙用蕃走在大街上被人问到继女张爱玲对她的评价时笑笑说:“张爱玲成了著名作家,如果是受我的刺激,那倒也不是坏事。恶声骂名冲我而来,我八十多岁的人了,只要我无愧于心,外界的恶名我愿认了,一切都无所谓。”
从这段很具禅意的回复便可知,此时的孙用蕃已经全没了最初的怨怼,她已经将这一切全然看透了。俗尘里所谓的“悦纳现实”,大抵如此。
1986年,孙用蕃在她那仅14平方米的房间里孤独离去,享年81岁。不久,远在美国的张爱玲得知此事后并未有任何情感流露,或许,时间早已冲淡了昔日的恩怨。又或许,张爱玲的平静才是她最深的悼念。
世间的一切事实是A,而解读和看法则是B,解读看法导致的结果则是C。如果没有评判,或者评判尽可能地理性客观,那么结果C便也就越接近A,也就是越接近事实本身。
可世间的评判里,有多少是尽可能理性客观的呢?因为不能,所以佛家说了:凡尘要想活好,就要尽可能地不去评判。
《楞严经》里有一句话叫“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盘。”这里的“无明”即是看不到事物本质真相后产生的诸多烦恼,而这里的“知见”便是我们对事物的认知评判,它包括了“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
这段话连起来的意思,就是我们今天全篇结合心理学阐述的观点:若带着对事物本身所产生的各种所谓认知评判,那么我们就将烦恼丛生且看不到本质;若我们放下对事物本身所产生的各种所谓认知评判,那么,我们便可“明心见性”。
这样一来,我们便也来到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第三层,即最后一层。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遇到一切人事物时,不要起心动念,这样就能见性(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