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闾汉华

美国阵亡将士纪念日，是每年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这一天我接到了在美国牺牲舅舅的墓园消息。传送这个消息的发起人是远在美国的李安女士，和湖南省龙越和平公益发展中心，与众多的志愿者，仅在24小时找到了在北京的我。

1937.7.7卢沟桥事变，战争开始，日本人飞机到处轰炸，外公在浙江诸暨工作的火车站被炸得稀烂，学校停课，那时舅舅上高中母親上小学，只好逃难回老家浙江嵊州溪头堡。

战争越打越凶，沪杭铁路职工被迫退到浙赣铁路，外公就在安华火车站工作，舅舅和母亲，都一起到外公处，舅舅在金华报考了黄埔军校，并录取。那年19岁，走时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和一床毯子，到了军校有来信说安排在西安分校上课。两年后毕业分配在兰州部队，因为当时急需培养航空人员舅舅又报考了中央航空军官学校，在每次出征前会有来信，信中告之这次如果回不来你要（他妹妹，我母親）照顾好父母，拜托！每次接到这样的信，母親心都是凉凉的……以后我看了关于民国飞虎队台湾记录片《冲天》才领悟：死是军人的天职，誓死报国不生还！是他们的口号！随时准备为国捐躯！

只有在1944年来了封信最温暖，这是舅舅在美国航校留学成绩优异，留校任飞行教官时，舅舅说，己培训了两批飞行员，任务完成了准备回国，美国很多祺袍料子，阿妺喜欢什么颜色我给你买几块带回……全家期待着他的归来，离家七年啦，小妹妹都长成大姑娘了，想不到等来的是噩耗。

（母亲今年93岁，舅舅19岁上军校，母亲12岁，舅舅26岁殉国，那年母亲19岁，舅舅离家7年，和母亲也是差7岁，如果还健在今年刚好100岁。

电报是打到江西南昌铁路总部，再转到上饶金桥火车站，那时外公己调入金挢，当时外公外婆声音都哭哑了，躺了几天起不了床，同事也陪着哭……我母親也吓傻了，全家人像死了一回。

以后重庆寄来四张开追悼会的照片，和一张奖状“荣哀书”。

舅舅在美国航校升为教官后，有了工资就往家里寄钱，一共寄了18000元，外公不让用统统存在银行，要留着给舅舅娶媳妇用。物价飞涨，钱越来越不值钱，日子也越来越难，外婆开始变卖家当过日子。我母亲劝外公取出那笔存款暂度难关，外公哭着说，那是我儿子命换来的钱，不敢用，用了心里难过……所以以后再也没敢提取钱的事，钱在银行也不了了之……

舅舅躺在美国的公墓，已整整74年，没有人去祭奠，想起来真是悲惨兮兮。不是亲人们不想去纪念他，而是不知道，不知道他在何方。

舅舅的离世，对于整个家庭来说，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外公每次，喝酒喝到差不多时，就泪流满面的说，伯银（舅舅小名）啊你是有罪，你让我们这么痛苦，你对国是有功的，对家是有罪的。你妈妈，一辈子吃素念经，也没有保佑到你啊！

外婆始终都不相信儿子的去世，他一直醒着梦着，都盼着儿子的归来。外婆的屋后是一片竹林，深夜竹林在风的吹动下刷刷发响，外婆就凝似她的伯银回来，她哭着喊着，冲向竹林，多少次，多少回她的眼睛几乎瞎了。抗日多少母親失去了儿子，她们是如何熬过了漫漫长夜！

外公84岁离开了人世，外婆每当身体不适，就跪下来，求菩萨，求老天，让我多活几年，我要等我儿子回来！外婆一直坚持到96岁，也没有等到他的儿子。

2009年，我的外甥，在网上发现一个台湾飞虎队网站。于是我母亲写了一封信，去询问，舅舅坟地在何方？和他有无后人？回信的是翟永华，飞虎队协会会长，他的继父田永详是舅舅战友，回答第一个问题是不知葬在何方。第二个是航校很严不能结婚没有后人。他很遗憾继父在2008年去世，如果早些联系能知道更多情况。

过去了许多年，今天忽然知晓舅舅的安葬地，让我们十分惊喜。在此特别感谢李安女士，龙越和平公益，众多的志愿者！

虽然我们看到的是一片片墓地，一块块墓碑，但我们通过墓碑，看到的是为抗日殉国的舅舅，舅舅的战友们，一身戎装，魂兮归来，归来依然还是少年。

向先烈们致敬！

向为先烈寻找亲人的志愿者致谢！